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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太大,亦足夠隱忍,為了恢復修為能不惜放下身分拜當時廢柴的她為師。她雖然欣賞這份堅韌,卻也警惕他的手段,她不得不防。
當初她只為還情,他亦非真心,如今,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師徒之緣,不過一場米分飾太平的藉口。
傳音符上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不知道是蘇玉宸是震驚於烈凰秘境這四個字,還是恐懼於修行的阻滯,那震動不多時便停止了,蘇玉宸冰冷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這三元禁陣由三人主陣,二十七人輔陣,即便是我放棄執陣,這陣法也停不下來,除非三主陣中二位主陣人放棄持陣,才能令這陣法停止。」蘇玉宸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如此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來,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力氣極力壓抑怒火與震撼,「若你能讓另一個持陣人放棄持陣,我便幫你。」
「跟你一起來的那個黑衣人,也是持陣人之一嗎」青棱聞言心中一喜,思忖片刻後方才開口。
「你說的是陳海他確是持陣人之一。」傳音符中蘇玉宸的聲音一疑。
「你能將這傳音符交給他嗎」青棱道。
蘇玉宸再度沉默了越來,傳音符那頭沒任何聲音傳來,只剩下一些呼嘯的風聲。
再度有聲音傳出的時候,已經不是蘇玉宸清亮的嗓音了。
「你是何人」
微啞肅然的嗓音,有種利劍般的殺氣。
這嗓音她已記不清楚了,但那種獨特的殺氣,隔了數百年後再遇見,青棱也能一下子便記起來。
他正是五百年前她於相思嶺擊殺黃明軒後,所遇到的那個男人。
因為一枚白玉海棠而放過了她。
認得那白玉海棠的人,世上只有一個人。
她的便宜爹,那個滿門被滅,而後拋妻棄子,踏入仙途尋求復仇的少年將軍,化名陳海的雲冬海。
而若是她沒料錯,害得雲家滿門被滅的修仙家族,應該就是固方世家。
「雲將軍,你可認得這枚白玉海棠你我二人,五百年前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莫非你忘了」
青棱指尖碧光一亮,輕輕點在了傳音符之上。
雲冬海手中的傳音符上,頓時出現了青棱平靜的容顏與她手中的那枚玉石海棠。
晶瑩剔透的玉石,便是過了數百年,也絲毫不見黯淡,雖是凡物,卻雕琢得脈絡分明,宛如盛放的白色海棠。
雲冬海心中巨震,臉上的冷硬殺氣,忽然間都化作悲愴。
多少年了,他以為在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與他有關的人了,縱然他再努力再用心地記住那些剜心刻骨的仇恨,但昔年鮮活的面容也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不管有多少的愛恨,都在漫長的歲月里一點點被風化。
可縱然記憶再模糊,那枚玉石海棠卻像是喚醒記憶的鑰匙,讓所有的悲哀都忽然清晰起來。
「你是……你是……棠娘呢」雲冬海聲音微微顫抖,並沒有否論青棱的稱呼。
姚棠娘,正是青棱當年在玉華山下五梅峰中所認下的養母閨名。
他確是雲冬海無疑。
「娘早就不在了,你離家後沒多久她就病倒了,苦苦撐了二十多年就去了。我將她埋在五梅峰下,墳頭種了一株龍脂樹為記,如今應該長成蒼天大樹了。」青棱望著那枚白玉海棠,當年的一切對她而言,似乎也像場夢。
從烈凰出來,她一身神威換成凡人身,在人間重修道心,陪了姚棠娘十多年。若沒有姚棠娘,當時她只怕早已離開玉華,遇不到唐徊,亦沒有那幾百年間的各種因緣際會,也更不可能認識雲冬海。
一切種種,仿如早有定數。
雲冬海沉默了。凡人壽元不過短短百年,她早已輪迴了不知幾世,他心裡清楚,卻仍是問了出來。
數百年時光匆匆,縱使昔日愛戀已淡,但對於姚棠娘的愧疚卻只深不淺。
而眼前的少女,眉宇間仿佛與棠娘如出一轍的堅韌,叫他的愧疚找到了渲泄的出口。五百年前放她之時,他曾懷疑過她的身分,可還不等他找到她,就聽到她被唐徊一劍穿心,打落山涯的消息。
雲冬海看著青棱自傳音符上升起的虛影,眼中的冷硬漸漸消融。
他為了復仇傾盡一切,努力修行,到頭來卻仍然連至親之人也救不回,到最後孑然一身,一無所有,除了恨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而今卻忽然見她活著回來,挺拔的姿態,堅定的眼神,那是真正的將門之後才有的眼神,也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你是……囡囡」雲冬海想著他離家之時,尚在襁褓之中的娃娃,笑聲與哭聲都無比響亮的孩子,他記憶中那張小小的臉龐早已模糊,卻莫名地與眼前的女子重疊在一起。
「雲將軍,我知你報仇心切,不惜隱姓埋名,改頭換面藏在仇人身邊,只待覆仇之刻。昔年固方世家因一已之私,滅雲家滿門。如今,你雖為復仇,行的卻是助紂為虐之實,你看蜃樓國的那些凡人,與當初的雲家有何區別若你日後大仇得報,你覺得九泉之下的雲家人真的高興嗎你又真能安心嗎」青棱心裡嘆口氣,只稱呼他為將軍。
她心中對他和姚棠娘有些愧疚,利用感情終不是磊落之事,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更是殘忍,但若想兵不刃血地解決這事,也只能勉強一試。
「你要救蜃樓國的人」雲冬海在聽完青棱的話後,聲音忽然一沉,仿佛從回憶之中回到現實一般,「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