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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朱老頭呵呵一笑,銳氣盡失,唯有那雙渾濁的眼眸,隱約透著些許精明,「你把我的屍首燒成灰吧,從這晚遲峰上撒下去。我不想爭鬥修行了一輩子,死了還要去碧霞山和別人爭那塊地。」
碧霞山是專門埋死人的地方。
青棱點點頭,又灌下一杯酒,露出一個迷離的笑,最後趴倒在石桌之上。
「三杯才把你灌醉,比你師父當初還多了半杯啊!」朱老頭的視線掃過她身前的空酒杯,眼神逐漸遙遠起來。
青棱卻已陷入沉甜之中。
恍惚間,她化作魂體托生到大戶人家之中,母親宮胎中降生,從嬰兒長成稚子,再從稚子長成如花少女,家裡嚴父慈母,兄弟姊妹和樂融融。長至豆蔻年華,便有英俊少年騎著高頭大馬前來迎娶,她拜別父母親人,嫁入夫家,丈夫體貼溫柔,又知進取,公婆和順,日子過得和美無波。轉眼已是十年,她從少女嫁作人婦,又成為人母,膝下稚子懵懂,生活安逸。春去冬逝,稚子長成,新婦入門;幼女出嫁,變為人婦,她與夫君兩鬢染霜,經歷父母離世這哀,又有孫兒孫女出世之喜,人生就像一場輪迴,生生死死,總在循環。
她仿佛做了一場無邊美夢,是她在人間百年渴望體味的幸福,不管是喜悅或者傷痛,都那樣真切。
雲板響起,喪鐘哀鳴,這美夢的最終,是以死亡告結。
她看到自己滿頭白髮,躺在棺中,蒼白的臉上是安靜的表情。
這個夢,醒了。
醉生夢死,果然酒如其名。
青棱呆呆坐在院中石凳之上,天色已暗,院中冷風泠泠,只剩她一人,和桌上空空酒罈。
再回味那夢,夢中來來去去的人,面容模糊,再難回想。
溫存體貼遠去,繁華熱鬧落空,最終她還是一個人。
人間種種,都在這一杯酒里,醉中生,夢裡死,一死一醒,再無羈絆。
她在人間歷煉,為的不就是這些,但那百年,卻不如這三杯醉生夢死。
青棱長嘆一口氣,起身返回。
她被自己的執念所蒙,如今,這夢差不多該醒了。
此後,一夜無夢。
鬥法大會十五天後就開啟了,太初門上上下下已然忙瘋。
沒有人注意到,壽安堂里發生的喪事。
朱老頭壽終正寢,在晚遲峰頭坐化。
青棱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壽安堂,因為無人願意接管這晦氣的地方,且青棱雖修為不濟,但好歹算是長老親傳弟子,因此管事處破例讓青棱成為了新的壽安堂堂主。
她清點了朱老頭的遺物,將他的儲物袋收入囊中,又給他弄來了一身簇新合體的朱紅法袍,將他裝裹清楚,然後一把火焚成灰燼,骨灰盡數從晚遲峰上撒了下去,圓了他臨行前的心愿。
最後,她將朱老頭的名字從名冊之上一筆划過。
從此,太初門再無朱四平此人。
十五天時間,在青棱平靜的日子中,轉眼到頭。
「師妹,你不是築基了?怎麼不去參加斗法會呢?十三年便能築基,你可是這太初門頭一人哪。」一個聲音從壽安堂外傳進來。
正在堂後石榻上打座的青棱驀然睜眼。
熟悉的聲音,正是她的師兄蕭樂生。
「青棱見過蕭師兄。」青棱忙迎了出去。
一身華衣玉冠的蕭樂生,正站在堂中微笑看她。
「蕭師兄有所不知,十三年築基,那全賴師父恩賜,青棱並無大能耐,鬥法大會精英去集,青棱只有學習的份,哪有能耐參加呢?」青棱露出一笑,徐徐解釋道。
蕭樂生忽然對她態度大變,令她心中微詫。
「也是,你築基初成,功法未熟,還需鞏固。」蕭樂生眉頭一挑,露出一個自詡風流的笑來,又道,「對了,青棱師妹,其實我這趟過來,是奉師父之命,帶你前去太初殿的。」
「蕭師兄可知有何事?」青棱不由一緊,忙湊近蕭樂生,露了個怯弱的眼神。
「放心吧,不是壞事。今日玉華宗來人了,師父命我們前去迎接。」蕭樂生給她一個「我懂」的眼神。
迎接?
這種事什麼時候輪到唐徊負責了?
「來的是玉華宗的聖女,目前任玉華宗代宗主一職的墨雲空墨大美人,她與師父有交情,因此才由我等迎接,快隨我去吧。」蕭樂生看出青棱的疑惑,便解釋給她聽。
青棱卻覺得腦中一炸,滿耳邊只剩下三個字。
墨雲空。
第38章 雲空
青棱被蕭樂生帶到太初殿時,整個太初殿上已然人滿為患了。
偌大的一個太初殿廣場,此刻已經站滿了修士,除了太初門的修士外,還有來參加鬥法大會其它大宗門的修士們。
萬華第一仙的風采,誰人不想一睹?
而除了這個機會可以遠遠一觀外,這些還得叫墨雲空一聲「老祖」的修士,又何來機會見她?
蕭樂生帶著青棱,降在了太初殿正殿外的石階上方,與杜昊等人站到了一起,一同迎接墨雲空的到來。
青棱窺了個空隙,悄悄站到了眾人身後的角落裡,平復著自己快要躍出胸膛的心。
不多時,唐徊也飄然而至,俊雅非凡的臉上仍舊無甚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飛到殿前,先是掃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視線在掃過青棱之時微一遲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