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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緩緩散去,眾人頭頂,一抹璀璨劍光升起於皇宮大內,落在皇城大門外。
踩在劍上的姜泥茫然四顧,怎麼突然就找不到他了?而且一點氣機都感受不到。
她儘量讓自己靜下心,閉上眼睛,滿湖劍瞬間掠起飛向京城四方。
十萬飛劍恰如一朵巨大蓮花綻放於廣陵道。
姜泥開始試圖憑藉世間劍意與天地相通,以此來斷定徐鳳年的大致行蹤。
她心頭默默起念,一定要等我。
她突然睜開眼睛,有震驚,有疑惑,有惶恐,有驚懼。
劍心自明,告訴她徐鳳年其實就在附近。
她開始駕馭數千飛劍掠回皇城。
然後她發現有數劍妨礙劍心,好像在繞路而行。
她御劍而去,懸停在空中,抬起頭。
若是有澹臺平靜這般大神通的練氣士宗師一旁觀看,就能夠發現有一條雄踞京城的巨大白龍,口吐龍珠。
而那顆龍珠已經快要支離破碎。
第299章 人間天上,原來如此
先前徐鳳年在殿內大樑上打瞌睡的時候,身材異常高大的白衣女子身處京城鬧市,照理說應該尤為引人矚目。
但事實上除了幾道斜眼和冷眼,根本就沒有正眼看她。
她很茫然。
如果說北派練氣士都是離陽王朝的依附,是一撥極為另類的扶龍之臣,那麼南海觀音宗的練氣士顯然就要純粹許多,悄然行走天地間,真正如同餐霞飲露的仙人,作為觀音宗的宗主,貌似三十歲婦人的澹臺平靜已是百歲高齡,否則吃劍老祖隋斜谷也不至於對她念念不忘了大半輩子。澹臺平靜當然是出世人,舉宗北遷從南海進入北涼,當時擺在檯面上的理由是涼莽大戰在即,需要練氣士為不計其數的天地遊魂「搭橋過河」,也等於為自身修善積攢功德,徐鳳年當時雖然有些懷疑,但畢竟就戰力而言,在北涼地盤上,無論是澹臺平靜自身修為,還是整個觀音宗的實力,都折騰不起太大浪花,也就聽之任之,北涼道對這撥白衣仙師開門納客。但是徐鳳年沒有真的就此不聞不問,要知道當時賣炭妞那幅陸地吵仙圖之上,位列榜首的人物是謝觀應,而他徐鳳年緊隨其後!現在謝觀應已是喪家之犬,至今還在被鄧太阿追殺不休,那麼徐鳳年放眼天下,真正需要忌憚的對手,澹臺平靜已是他心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在昨夜西楚京城的城頭重逢之前,徐鳳年一直以為澹臺平靜即便想要替天行道,也應該在曹長卿身死之後,但是沒有想到哪怕曹長卿依然在世,她就已經可以吸納西楚殘留氣數,這也就罷了,今天在姜泥決心離開廣陵道之後,她乾脆就是以鯨吞之勢瘋狂吸收大楚姜氏的氣數。
徐鳳年一步走出,離開了皇城大門附近,然後一步走到了一處看似平平常常的鬧市,各色鋪子各種攤子,順著街道綿延開去,市井百姓,遊人如織,魚龍混雜,低處有黃狗趴臥打盹,高處有鳥雀繞屋檐,一派盛世之中的祥和。
烈日當空,徐鳳年站在街這一頭,白衣女子站在街那一頭。
以徐鳳年如今堪稱恐怖的眼力竟然也無法看清她的面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她站在鬧市中,煢煢孑立。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一步跨出。
瞬間萬籟寂靜,但是剎那間後,重歸喧鬧。
有兩位布衣老者一左一右跟徐鳳年擦肩而過,皆似有呢喃,「太白才氣過高,露才揚己過盛,失了平和心,惜哉惜哉。」
「杜老兒你亡國後入蜀,便無才子氣,只剩下一身老憨氣,莫要來貶我!」
徐鳳年心頭一震,沒有轉頭去看那兩位老者。
眼角餘光看到左手數位攤販,有人賣玉石有人賣書畫有人賣釵子,吆喝聲四起。
有人捧起印章模樣的玉石,「吾有三璽,分別刻有小篆『天命姜氏』、『範圍天地,幽贊神明』和『表正萬方』,誰要啦?吾今日僅以五兩三錢賣之。」
很快就有同行朗聲笑罵道:「二十年前就不值錢的玩意兒,糊弄誰呢,三錢都貴了!」
有人雙手攤開,胸前的雙手之間,恍恍惚惚,飄飄渺渺,如同鋪開一幅畫卷,如有山嶽屹立如有江河流轉,「這幅《大奉江山圖》,只需兩錢便可取走。」
又有持筆人隨手一揮,笑眯眯望向徐鳳年,懶洋洋道:「只要一錢,我吳姑蘇便贈送五百字。」
徐鳳年視線中,賣字人手中那隻樣式普通老舊的毛筆,四周有兩株鐵樹盤繞。
很快就有另外一位持筆人笑道:「一錢五百字是公道價了,不過客官要不要順便看看我韓松山手中的這支筆?一錢五,足以寫出二十年斐然文采,記得早年有位江家小兒曾經從我這裡買去一支。」
吳姑蘇,北漢書聖。韓松山,南唐時期享譽天下的文豪。
徐鳳年沒有答話,繼續前行。
路邊有兩人坐在小板凳上,在下棋,並無棋盤,也無棋子,但是兩人身前,依稀有叮咚聲馬蹄聲江水聲。
有一人憤然道:「李三皇,如此心不在焉,如何能與我手談,當真不要那座洞天福地了?罷了罷了,無趣之極!我也不趁人之危,且先封盤百年。」
對面那人喟然嘆息,滿臉痛苦,轉頭望向徐鳳年,眼神複雜。
徐鳳年依然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