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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突然眯眼笑道:「老子這不是耐心等著你用斷戟挑我腳筋嘛。」

    雖然被看破動機,王銅山仍是毫不猶豫地用兩截斷戟橫抹徐鳳年腳踝。

    與此同時,王銅山部卒搬出的二十餘張踏弩也齊齊疾射而出。

    但是那些勢大力沉本該筆直射向年輕藩王身體的二十來枝箭矢,莫名其妙地劃弧射向了主將王銅山的身體,一枝一枝釘入後者的四肢。

    而徐鳳年則站在了王銅山的腦袋附近,將過河卒放回刀鞘,然後緩緩抽出那柄始終沒有出鞘的北涼刀,彎腰看著那個瞠目怒視的南疆武將。

    徐鳳年抽出涼刀後,刀尖抵在王銅山頭顱的耳邊,淡然道:「當年徐驍在中原,用徐家刀殺了很多你這樣的人。」

    已是滿臉鮮血的王銅山艱難扯動嘴角,一張臉龐顯得愈發猙獰恐怖,喃喃道:「一個死瘸子。」

    徐鳳年的涼刀一寸一寸從王銅山的脖子抹過,直到割下整顆頭顱,這才平靜道:「忘了告訴你一聲,你罵我爹是死瘸子,我沒有說不是,他本就是個瘸子,然後死了中原以北。不過全天下可以罵他死瘸子的人,只能是我這個不孝子。」

    ……

    在那個年輕藩王隨意挑了匹戰馬騎乘遠去後,哪怕已經遠去十多里,整座軍營都還是陷入死寂的境地,沒有一人奮起追殺,沒有一人叫囂著要為主將報仇。

    倒是有個被南疆讀書人罵作為虎作倀的年邁儒士,那個聲名狼藉的扒灰老漢,在親眼看到王銅山的屍首分離後,他默默轉身走入大營,為自己找了一大桶水,馬馬虎虎沐浴更衣了一番,甚至還有心思找了柄以往從不觸碰的戰刀,用它仔細刮掉了消瘦兩頰的胡茬子。

    老人坐在自己那座小營帳的小案幾之後,顫顫巍巍把刀橫放在案几上,想了想,又起身從角落行囊中撿出一本儒家先賢的泛黃典籍,落座後,把書隨便翻開一頁,也不去看內容。

    老人突然笑道:「當年徐家鐵騎害我麟陽章氏丟了十二頂官帽子,良田四千畝,珍藏奉版四十六部,所以我章氏上下,從老到幼,罵了你們北涼和徐家整整二十來年,沒想到臨了臨了,竟然還是我章氏虧欠你徐家多一點。」

    老人瞥了一眼那本珍藏多年的書籍,微笑道:「讀了一輩子聖賢書,讀出什麼了?」

    老人自問自答道:「不知道啊。倒是有些好奇了,寫出聖賢書的聖賢,讀什麼書呢?還是不知道啊。」

    老人伸出乾枯的手。

    先前放下戰刀的時候手腕顫抖,但是這一次提起刀的時候,竟是一點都不搖晃了。

    既然無法清清白白活,總要儘量乾乾淨淨死。

    終於可以死了。

    ……

    當一騎出現在終於可以望見西楚京城城牆的時候,這一騎終於停馬不前。

    年輕人翻身下馬後,拍了拍那匹戰馬背脊,示意它自行離去。

    這個叫徐鳳年的年輕人,在路旁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

    從北到南,從南到北。

    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風景。

    當年叫小年的少年,一點一點長大。

    在他成長的過程中,身邊很多人都走了,留不住。

    就像他在遊歷江湖的時候,在山清水秀的江南道,他跟大姐說過要一起回家。

    又像他在返鄉回家的時候,在那棟門外種植有枇杷樹的屋子裡,他握著老人的手,說不出話。

    徐鳳年鬆開手指,站起身。

    他開始入城。

    他想告訴這座城中那個有著酒窩的女子。

    徐鳳年喜歡你,第一眼就喜歡了,他也從沒想過不喜歡。也許你以前不知道,那麼我到你跟前,親口告訴你。

    第293章 你在哪裡,我在這裡

    有千騎以席捲平岡之勢趕至老杜山防線,為首主將,赫然是以征南大將軍銜遙領兵部尚書的吳重軒,這員春秋功勳老將翻身落馬,站在滿目瘡痍的軍營,握緊馬鞭,眯眼不語。戰死士卒的屍體都已搬空,但是地面上的血跡依舊觸目驚心,足可見先前戰況的慘烈。

    不遠處四五位校尉模樣的軍中高層並排行來,居中披甲大漢手捧頭顱,在吳重軒身前五步轟然跪下,泣不成聲。吳重軒看到這一幕,臉色陰沉,內心翻江倒海,王銅山本是燕敕王用以制衡北疆兵馬的關鍵人物,說到底,就是趙炳趙鑄這對父子不放心他吳重軒在北疆隻手遮天,吳重軒這趟被朝廷招安,看似風光,其實樹大招風,惡名昭彰的王銅山,原本將成為吳重軒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用以吸引離陽官場尤其是清流文官的注意力,為此吳重軒特意跟年輕天子建言,提出了一個連王銅山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優渥條件,那就是要為王銅山封官進爵,雖然暫不封侯,但是只等廣陵戰事結束,王銅山即可以侯爵和鎮南將軍雙重身份坐鎮廣陵江以南的劍州一帶,掣肘壓制燕敕王的南疆兵馬,以防趙炳順勢北上。現在王銅山暴斃,不但朝廷西線少了一員衝鋒陷陣的無雙猛將,對廣陵戰局影響極大,而且對吳重軒未來在朝廷的布局也是影響深遠,吳重軒如何能夠不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個年輕藩王剝皮抽筋?

    吳重軒看著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雙目圓瞪,面容猙獰。哪怕此時此刻親眼見到王銅山的腦袋,吳重軒仍是難免有些恍惚,憑藉軍功和兵權在南疆無法無法的王銅山,那個一人一戟就能挑翻整座蠻夷部落的猛將,就這麼死了?說實話,不但吳重軒打心底不喜歡此人,恐怕連燕敕王趙炳和納蘭右慈都不喜王銅山,更不要說曾經親自刺殺過王銅山的世子趙鑄。但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現實,不管王銅山如何暴虐殘忍,但此人帶兵打仗的本事沒有半點水分,南疆蠻夷諸部極難馴服,經常反覆,今日歸順明日造反就像喝茶吃飯,唯有王銅山這尊殺神在蠻夷中威望最高,以至於每逢蠻夷叛亂,只要樹起王銅山那杆將旗,可謂望風而降,以至於早年鬧出一個天大笑話,有位平叛將軍特意花了二十萬兩銀子派人跟王銅山借用了旗幟,去那窮山惡水平叛。燕敕王趙炳因此不得不把王銅山調入北疆,故而南疆官場無不將桀驁難馴的王銅山視為離陽的徐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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