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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搖頭道:「我本就是邊軍中人,父輩就已在北涼定居。」
老人點頭道:「原來如此,是老朽唐突了。」
老人笑意有些無奈,有些自嘲道:「不是老朽碎嘴,委實是我們一行四騎人生地不熟,當時聽說北莽蠻子百萬大軍南下叩關,老朽年少時便追隨先父和先師前往薊北在塞外殺過蠻子,如今憋不下這口氣,又聽江湖上傳言天下十大幫派之一的魚龍幫,可以幫咱們這些北涼外人引薦給北涼邊軍,這就帶著三個徒弟趕來北涼,魚龍幫只幫我們開了四封臨時路引,這一路北上吃了不少苦頭……」
其中一名腰間懸佩長劍的年輕男子忿然道:「師父,咱們遇上那一撥撥的北涼邊軍自恃戰力,看咱們的眼神跟看蠻子有何不同?!」
徐鳳年三趟江湖不是白走的,一下子就聽出其中玄機,肯定是這夥人依仗著武藝把式,跟北涼邊軍有過一場衝突了,否則斷然不會有「自恃戰力」這麼個前綴,而是直接就挑明後邊那句話了。不過徐鳳年好奇的地方在於魚龍幫大開門戶吸納江湖龍蛇,這本就是梧桐院和拂水房授意的,但多是投機取巧的末流高手,在離陽江湖廝混不下去,才流竄到北涼找尋個棲身之所,真正肯到北涼邊境投軍上陣的,又確有幾分功底的,在都護府都有明確記錄檔案,至今才寥寥十六人,而這個徐鳳年從來沒聽說過的「鳴天鼓」年邁劍客,則是實打實的小宗師境界,這種貨真價實的高手,別說在離陽江湖上輕輕鬆鬆開宗立派,在一郡武林內執牛耳,就是去京城刑部弄個鯉魚袋掛在腰間也不難。徐鳳年輕描淡寫觀察他們四騎,那四人除了二品高手的師父眼神祥和,其餘三人的眼神可就各有千秋了,腰間佩劍有錦繡長穗的年輕男子意態倨傲,早就聽說北涼的將種子弟多如牛毛,眼前這個無緣無故出現在塞外邊關且又不披甲佩刀的陌生同齡人,多半是其中之一。中年劍客應該是那位江南武道小宗師的大徒弟,性格相對老成持重,在不露痕跡打量徐鳳年臥韁的手,試圖找出曾經習武的蛛絲馬跡。他的江湖閱歷十分豐富,不相信在數十萬北莽大軍攻打虎頭城的時刻,會有尋常人在這附近單騎散心。至於最後那個頭戴帷帽遮掩面孔的緊身黑衣女子,也在好奇審視眼前這位不像北涼男子更像是江南士族的公子哥。
徐鳳年笑著開口道:「別人怎麼看不重要,做好自己就是。真要拿眼光說事的話,離陽朝野二十年,看待我北涼不就一直等於是在看蠻子嗎?」
那年輕劍客大概是勉強受得了北涼邊軍的氣,獨獨受不了這種北涼同齡將種子弟的鳥氣,當場就勃然怒色,「我們師徒四人跑來鳥不拉屎的北涼投軍,是陷陣殺敵來的,不是聽你這種人冷嘲熱諷的!要不是我師父與徽山次席客卿洪驃是莫逆之交……」
老人臉色嚴厲,制止徒弟繼續言談無忌:「沖和!」
叫「沖和」的年輕人撇過頭,默默生著悶氣。他在江南江湖上一直也是溫文爾雅的劍中君子,本不該如此失禮失儀,只不過到了這貧瘠北涼關外,往往策馬狂奔一日都不見人煙,實在是水土不服,憋屈得難受。想那中原家鄉,此時也該是煙雨朦朧的旖旎時節了,會有小巷賣杏花,有那湖上泛舟,有那青樓歌舞夜不休,就算什麼都不做,在庭院深深的家中,跟師兄師妹切磋武藝也是享受,也好過在這種西北邊關喝風吃沙還要受氣。
徐鳳年笑問道:「要不然我為前輩帶路好了?」
年輕人立即嘀咕道:「無事獻殷勤,肯定沒安好心,還不是對師妹意圖不軌。」
那老人瞪了眼這個口無遮攔的徒弟,望向徐鳳年,也不矯情,哈哈笑道:「如此正好,到了關內,交過了路引,定要請小兄弟好好喝上幾斤那綠蟻酒。實不相瞞,這酒老朽是早有耳聞啊,可當年嘗過一口,那滋味……不敢恭維,不曾想如今到了你們北涼道,喝著喝著,竟是越喝越放不下了,這不在涼州龍口關買了兩斤裝在酒囊,沒過兩天就囊中空空,如今肚裡這酒蟲子可是造反得厲害嘍。」
五騎結伴同行,老人跟徐鳳年閒聊著北涼的風土人情,相互都很默契不去刨根問底身份的事情,交淺言深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不過那個年輕劍客很快就按捺不住,嗓音不輕不重恰好能讓徐鳳年聽到,說了一句,「師妹,大奉王朝開國皇帝曾經給草原遊牧之主寫過一封信,說『薊州以北以西,引弓之地受令於你』。而『薊州以南以東,冠帶之室由朕制之,萬民耕織,臣主相安,俱無暴虐』。」
那年輕女子嗓音輕柔,「師兄,你不是剛入北涼境內就說過了嗎?」
在前方的徐鳳年笑道:「這是說給我這個薊州以西的北涼蠻子聽的。」
與徐鳳年並駕齊驅的老人聞之會心一笑,「小兄弟好肚量。」
徐鳳年玩笑道:「也是給一點一點熬出來的,否則早給憋出內傷了。」
那個叫沖和的年輕人明顯就憋出重傷了。
徐鳳年突然說道:「與前輩相熟的那個洪驃,可是如今新近當上了胭脂重騎軍副將的洪驃?」
老人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正是此人。」
徐鳳年笑道:「那前輩在都護府那邊交接了路引,得重新南下一段路程,去重冢那邊才能找到洪將軍,到時候我請人幫前輩帶路,否則還真不一定見得著洪將軍。倒不是我們北涼小心眼,實在是洪將軍如今的位置很特殊,莫說是前輩你們,就是很多北涼邊軍實權將領,也不是隨便就能看到那支重騎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