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頁
徐鳳年嘖嘖道:「兩任府主都是大狠人啊。」
赫連武威幸災樂禍笑道:「你就求著這種人沒能活著回到北莽吧,否則到時候你萬一世襲罔替成為北涼王,這傢伙如果還活著,有的你受罪。」
徐鳳年一本正經道:「明兒就去雷鳴寺,咒死這老頭兒。」
赫連武威哈哈大笑道:「那記得連我一起咒死。有我在西河州,徐驍也得怕上幾分。」
徐鳳年跟這位老人不用客套,玩笑道:「赫連伯伯,你這臉皮比我還厚啊。」
赫連武威點頭道:「人啊,只要上了年紀,就跟我罵李密弼是雞賊一樣,其實也在罵自己,都皮糙肉厚,怕死還貪生,對於生死,反而不如血氣方剛的年輕時候那樣看得開。」
徐鳳年咬了口西瓜,想到了比起赫連武威還要年輕一些的徐驍和師父李義山。
赫連武威緩緩說道:「帶你見過了本州政事,有些話也好跟你直說了,別的將軍和持節令,我不好說,但就我赫連武威而言,我從不奢望麾下將領治下官吏個個是聖人,貪錢無妨,別太多,自賺聲望的迂腐清官,在我看來,不如中飽私囊之餘卻可以造福一方的能吏。不越雷池過底線,我自認很好說話,過了,那對不住,甭管你是老頭兒我的親戚還是心腹,該殺的殺,該抄家的抄家,絕不手軟。這叫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何識人是一難,如何用人又是一難,如何讓人才各得其用更是難上加難,是大學問,聖賢書籍上學不來,因為讀書人愛惜名聲,沒膽量去寫那些城府腹黑的處事學問,而且大多數書生,也沒本事寫出。你去數一數你們離陽王朝的狀元,除了張巨鹿,能有幾個做上了一二品大官?反倒是那些普通進士,更能走上去。」
徐鳳年嗯了一聲,默默記在心中。
赫連武威說道:「那位府主年輕時候有一篇《九問》,問蒼天,問后土,問鬼神,問帝王,問佛道,問美人,問前生,問來世。」
徐鳳年納悶道:「還少了一問啊。」
赫連武威笑道:「說是九問,其實只有八問,估計是那傢伙代替咱們這些有疑惑的笨蛋問上自己一問了。」
徐鳳年氣笑道:「這老頭果然心機深沉!不行,我得馬上去雷鳴寺。」
說話間,有口渴的客人走上前來,徐鳳年連忙起身,口若懸河幫著老持節令賣起西瓜來。
客人不知跟他討價還價的年輕人是誰,更不知道那老農會是本州持節令。
徐鳳年也一樣不知道有北涼兩支鐵騎以雷霆之勢突襲了北莽。
更不知道獲知軍情的北莽女帝因為一人露面,而打消了御駕親至南朝的念頭。
這個背書箱入宮的老儒生,身後跟著北莽劍術第一人,劍氣近。
第118章 黑白買太平
相比好似九重天闕的太安城皇宮,北莽的宮城實在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經不起腿腳利索的宦官幾番散心。大太監孫丁盛每次站在稍高位置俯瞰皇宮,都會感到一些遺憾,他的身份與韓貂寺大致相當,不過北莽王庭不興閹人,宮城裡頭滿打滿算才三千多,還不如南朝廷來得多,這讓孫丁盛很是煩悶,女帝臨世更改行程,取消了去南朝的御駕巡視,更讓好不容易出宮透口氣的孫丁盛暗自惱火,只不過當他今天秘密守候在宮門,見著了負笈老儒和背劍男子,猜到身份後,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然後只覺得莫大榮幸降臨,笑容愈發恭謹誠心,也不敢多說一句話,默默領著兩人走入宮中。不曾想還是那位貴客主動開口熱絡,「孫總管,身子骨可還好?」
孫丁盛受寵若驚,他只與老人在十幾年前見過一面,當時自己還只是個初入宦官樞機重地的角色,何況北莽宦官本就無權柄可言,哪裡敢奢望被這位老人記住臉孔,更別提姓氏了。一直小心翼翼走在前頭,卻只能拉開半步距離的孫丁盛連忙彎腰更甚幾分,輕聲笑道:「回太平令的話,咱家還好,性命都是陛下的,可不敢胡亂生病了去。太平令氣色也好,這才是北莽的萬幸。」
老儒生哈哈笑道:「孫總管,借你吉言嘍。」
孫丁盛彎著腰帶著路,笑道:「哪敢哪敢。」
老儒生點到即止,不再客套寒暄,雙手插入袖口,眯眼望著有些陌生的宮城,拾階而上,過了朱門,下了階梯,就是主殿外的玉石廣場,上下之間,如人生起伏何等相似。老儒生回頭看了眼五步以外的後輩,有些愧疚道:「害得你沒能跟鄧太阿比上劍。」
中年劍士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說道:「先生有九問。我只有一問,問道。」
「問劍道?」
「問道。」
「一字之減,相差萬里。說得好啊,鄧太阿小覷你了。」
負劍中年男子在北莽王庭久負盛名,劍氣近,這個詞牌名實在是名副其實得不行,李密弼如此深得女帝器重的權臣,一雙手幾乎掌握了王朝所有陰暗勢力的血腥儈子手,近十年中多次被劍府府主偷襲刺殺,有皇帳權貴戲言朱魍這些年能夠不斷完善,得感激劍氣近擅長找尋漏洞。劍氣近是一個很無趣的男子,長相無趣,性格無趣,那個普通姓名早已被詞牌名替代,除了練劍,沒有任何興趣可言,不近女色,不近權勢,不近口舌之快,只近劍氣。但李密弼對於這個屢教不改連女帝陛下都震怒的生死仇敵,評價頗高,說劍氣近的劍氣,也僅是展露六七分,因為他只允許自己功敗身退,並未抱有殺人賠命的興趣。李淳罡年輕時曾說北莽無劍,鄧太阿成就劍仙境界後也說北莽的確無劍,北莽本以為劍府府主會攔截桃花劍神,不說戰敗鄧太阿,好歹也要他收回那句話,但劍氣近卻讓人大失所望,始終沒有露面,看來在此人眼中,護送老儒生赴北入宮,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