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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對此不以為意,他自認沒什麼天賦,唯獨這記性,還沒輸給任何人過。為什麼要花錢讓姜泥讀這《太玄》,以及以後的各種武學秘笈?
姜泥根本不會明白。
她也不想去明白。她只是希望能夠讀到一些上乘武學,偷偷記憶,暗中摸索,等到自學成才的一天,好將神符插入那世子殿下的胸膛。
徐鳳年終於回神,換了個隨意姿勢,聽著姜泥的嗓音,看著這個站於角落捧竹簡用心讀書的小女子。
眼神不再如古井死水,有了些生氣。
她用心讀書所為何,一肚子壞水的徐鳳年會不知道?
那要她用心讀書所為何,恐怕只有大柱國徐驍知道了。
那一日走出靈堂,徐驍打趣了一句:「姜泥以後僥倖殺了你,十有八九是會自盡的。沒了你這個仇家,她活著似乎就沒意思了。可要是知道自己怎麼都殺不了你,她強撐活著也跟死了一個德行。」
徐鳳年輕聲道:「幡這個字你讀錯了。」
姜泥停頓了一下,重新讀過那句。
徐鳳年笑道:「這一句不算錢。」
姜泥並未抗爭,只是加重了語氣讀書。
徐鳳年收斂心神,閉上眼睛,跟著語句呼吸,綿長而規律。
見她停頓,徐鳳年睜開眼睛,略作思索,忍住笑聲,提醒道:「恚怒。」
不認得「恚」字的姜泥微微臉紅。
徐鳳年板著臉道:「扣十文錢。」
姜泥冷哼一聲,估計是理虧,並未辯駁。
不曾想接下來一連六七字不認識,一眨眼功夫就扣掉了六七十顆銅板,口乾舌燥的姜泥先是紅了眼睛,最後聽到徐鳳年那句不帶感情的「扣十文」,她突然就哇一下就哭起來。
第045章 那山山楂,這湖蓮花(上)
道教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說法,以前朝九斗米教老神仙馬乘幀《雲集宮府圖》最深入人心,龍虎山當時僅被列為道教第二十六福地,更是無一洞天,比起武當山似乎要遜色太多,可自從一躍成為道教祖庭,龍虎山趙姓天師坐鎮天師府演教布化,至今世襲道統已四十代,每位天師均可得到朝廷誥命冊封,除了加天師封號,還要官至一二品,奉召人覲,與皇帝傳授養生祛病術。
這一代趙丹霞大天師,與上陰學宮大祭酒一併成為國師,上一代天師還只是掌管江南諸地道教事,這一代便掌天下道教教務,秩視正一品,權力重似王侯,得了羽衣卿相的美譽。
逍遙觀在龍虎山上是一座小觀,人丁稀薄,更談不上香火,大概是天師府看不下去,不想這座山上年月最悠久的道觀缺米斷炊,只能每月救濟些銀兩,逍遙觀本不屬於龍虎山道庭,前兩代才轉交到天師府名下,至此,龍虎山再無佛門寺廟,甚至連逍遙觀這樣的年老小觀都支撐不下,有別於正一教的道士都陸續搬出龍虎山,這一點跟有容乃大的武當山相差鮮明。
這會兒,逍遙觀住著個姓趙的老道士,趙希摶。若是外人初次聽見會不以為然,當作是一個不得志才入龍虎的老傢伙,龍虎山天師府住著三位趙姓天師,但別以為在山上姓趙就一定了不起,只有天師府上的龍虎山道士,才是這座「道都」的領袖,這一輩龍虎掌教是丹字輩,依次往下是靜、凝、靈、景和觀。
觀里,老道士趙希摶看著滿院子經過風吹日曬雪壓雨打的山楂,早已乾癟,哪裡還能下嘴。
枯黃少年蹲在院中,神色有些為難。
老道士陪在一旁,今天是個爽朗暖和的好日子,最適合好漢大提當年勇,悠悠自得道:「龍象啊,為師年輕的時候喜好娛情山水,年幼便通曉了八卦大意,無書不看,飄然出世,當年山上老祖宗對我那是喜歡得一塌糊塗,可為師哪裡在乎這羽衣卿相的虛名,逛盪了三十來年才回山,嘿,在山下倒也是做了點傳經授篆治病御災的事情,只差一點就被老皇帝請進皇宮講述黃老術,別看天師府有不少人都去過京城進過大內,可那是因為他們也姓趙,與為師不同,為師不靠這姓氏吃飯,名聲一樣可達天聽。」
「龍象,別看山楂了,與為師說幾句話,嘮嗑嘮嗑,師徒兩人每天說不上幾句話,不像話嘛,外人還以為為師不心疼你呢。」
「徒兒,要不為師教你老祖宗當年只傳我一人的『大夢春秋』,這可是我那傲氣侄兒都不曾悟透的道門仙術,為師能保住這逍遙觀,就靠這夢春秋了。這心法,比起武當那大黃庭只好不差,為師如今能一睡三年,還是老祖宗厲害,據說一臥甲子都不難,為師心想當年老祖宗羽化是不是……」
老道士見少年面無表情,便覺得這自說自話有些無趣了,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只見他只是左腳彎曲著地,右腳擱置在左腿上,一手托腮幫,側頭酣睡過去。老道士屁股下並無椅凳,可身形晃來晃去,偏偏不倒。
只見這位龍虎山希字輩老道士側托腮幫的那隻手如握劍訣,左手則十指如鉤,掐了那重陽子午訣,傳來老人呢喃聲:「睡春秋,睡春秋,石根高臥忘其年。不臥氈,不蓋被,天地做床披明月。轟雷掣電泰山摧,萬丈海水空里墜,驪龍叫喊鬼神驚,我當恁時正酣睡……」
院外,站著一個身穿一襲正黃色尊貴道袍的年輕道士,閉眼站定,默念道:「以眼對鼻,鼻對生門,心目內觀。綿綿呼吸,默默行持,虛極靜篤。真氣浮丹池,神水環五內。呼甲丁,召百靈,吾神出乎九宮,恣游青碧。夢中觀滄海,煙里提陰陽,不知春秋以外已過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