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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小柴語氣平淡地撂下一句:「你是我爹?」
那人略作思量,平聲靜氣道:「自然不是,不過我可以做姑娘的夫君。」
喝茶比樊小柴要慢許多的徐鳳年聽到這句話後,差點一口噴出去。
樊小柴微微一笑,好似並不惱怒這個登徒子的浪蕩言語,只是刀卻已出鞘寸余。
那人原本右手提碗,左手擱在桌底膝蓋上,這個時候他的左手突然高高舉起。
分明只是一個輕描淡寫的平常動作,竟是讓殺人如麻的拂水房頭等殺手剎那間頭皮發麻,生出一股荒誕不經的錯覺。
刀出鞘之時即是死!
第360章 如今江湖亦有痴人
樊小柴握刀的那隻手,微微顫抖。
哪怕是對上無論是武道境界還是對敵經驗都勝出一籌的糜奉節,樊小柴都不曾有過這種悚然感覺,關鍵是她自認從不畏死。
那名深藏不露的年輕劍客沒有乘勢出手,只是轉頭跟茶攤老闆喊道:「添三碗定神湯。」
徐鳳年笑道:「厲害。」
徐鳳年對樊小柴說道:「不用緊張,這位公子沒有惡意。」
樊小柴臉色蒼白,眼神愈發陰沉。
等到茶攤掌柜的把三碗定神湯端到桌上後,那人點頭道:「當然沒有惡意,我自入江湖以來,一直以為會與徽山大雪坪那位軒轅紫衣結為神仙眷侶,但是見到眼前這位姑娘以後,便覺得那名女子必定要錯過我這良配了。」
徐鳳年不得不重複道:「厲害。」
那人又轉頭對樊小柴善解人意道:「姑娘想殺我也無不可,不過最好喝過了茶湯,再尋個僻靜寬敞的地方,屆時我肯定不還手,任由姑娘出刀。」
樊小柴深呼吸一口氣,五指死死握緊刀柄,咬牙切齒道:「你找死?!」
結果那人給出一個誰都沒有想到的混帳答案,他神色無比認真,「我找你。」
樊小柴眼神中透出視死如歸的毅然決然,不顧一切地拔刀出鞘,就在刀尖即將徹底露出渾身氣勢攀至頂點的瞬間。
一直臉色刻板的年輕劍客破天荒微微一笑,身體微微前傾向樊小柴,左手雙指併攏,電光火石之間,指向了樊小柴眉心,停留在距離她眉心寸余的位置。
動靜之中,大有意味。
樊小柴身體迅猛後仰,試圖避其鋒芒。
但是那人鬆開雙指後,手掌輕輕按住她的肩頭。
樊小柴嘴角滲出觸目驚心的猩紅血絲。
徐鳳年眯起眼。
那人這一手,的確了不起。不在招式驚奇或是氣勢高絕,而是其心意之深。
樊小柴抬起手臂隨意擦拭掉血跡。
年輕劍客依然扶住她的肩膀,收斂了笑意,語重心長道:「姑娘,論及氣勢雄壯,浩然正氣是,凶邪戾氣也是,區別在於前者就如這條驛路,數騎並肩也無妨,後者卻是那僅有立錐之地的獨木橋,調頭不易,人之鬱氣沉疴,積重難返。為何世人有不吐不快一說?便是此理啊。我輩武道修行,無論刀劍還是拳法,都是長久事,哪能一鼓作氣登頂的,任由你是陸地神仙,與人死戰,也需要換上一口新氣。」
樊小柴嘴唇緊閉。
事實上她此時此刻已是滿口淤血,連說出一個滾字都做不到了。
但她仍然不願意吐出。
如果說北涼王徐鳳年是她這輩子最想殺的人物,那麼眼前這個腦子被驢踢過不止一次的傢伙,可以排在第二位,已經超過早年親手將她變成拂水房死士的褚祿山!
徐鳳年嘆息一聲,舉起剛送來的那碗定神湯,往先前那隻空碗裡倒了大半,這才遞給樊小柴。
她猶豫了一下,這才接過白碗,抖落那人按在她肩頭的手掌,轉過身去,低下頭,鮮血吐入茶碗,連同茶湯一飲而盡。
也許除去徐鳳年,附近那些桌子旁的江湖人物,就只有雪廬槍聖李厚重想透了些許玄機。
即便是在縹緲峰陸節君和拳法巨匠馮宗喜看來,年輕劍客的出手除了快,貌似並無絲毫出奇之處,而這種快,似乎也僅是快而已。
至於其他人,更是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那名年輕劍客望著樊小柴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話。
他轉頭看向徐鳳年,問道:「你要麼是不曾習武的平常人,要麼是擅長練氣的頂尖人物,否則我不至於捕捉不到你氣機流轉的獨到之處。但既然你有膽子懸佩涼刀招搖過市,身邊又有……這位姑娘同行,相信身份不簡單,那麼……」
徐鳳年安靜等待下文。
只是這一次年輕劍客果然又沒有讓人失望,「那麼敢問這位姑娘的芳名?」
徐鳳年微笑道:「以前叫樊小釵,釵子的釵,如今叫樊小柴,柴火的柴。」
那人點頭道:「如我所料,都是好名字!」
徐鳳年無言以對。
自己闖蕩江湖這麼多年,終於又遇著臉皮厚度不相上下的對手了?
只是自己當年最落魄的那趟江湖,好歹除了臉皮還是靠臉的,與村婦小娘們討水喝,堪稱所向披靡從無敗績,可眼前這位,那純粹是靠一張臉皮啊。
那人想了想,「算了,本來還想跟你打聽一件事,現在不需要了。反正去不去武當山,已經無所謂。」
已經知道年輕劍客身份的徐鳳年笑問道:「為什麼無所謂?難道你真的不去跟那位北涼王一爭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