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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擦肩而過後,徐鳳年很沒有風度地轉頭盯著爛陀山紅教法王,神情木訥的龍守僧人經過一旁再度雙手合十,與世子殿下算是單獨打過招呼,兩人在北涼城中有兩面之緣,加上徐鳳年名聲雖惡,對釋門佛法卻親近,這一點北涼盡知,因此出世人龍守和尚對徐鳳年並無反感。
紅衣袈裟大和尚投之以桃,徐鳳年報之以李,微微點頭。因為王妃崇佛的關係,徐鳳年愛屋及烏,對佛法宗門頗多精通,倒不是對道教義理有所貶低,中原根柢在道教的說法,他還是認同的,只不過從小耳濡目染徐驍與道門的怨仇,一經對比,難免對某些道門人物有些看法。
其實佛教一直被中原士子稱作西方教,帶有濃重色彩的貶義,春秋國戰以後,初期名利心不重的亡國遺老紛紛避世遁世,一旦選擇釋門,便廣受世人詬病,冠以「畏死逃禪」四字,罵之老僧本色是優伶,不過隨著現在的皇帝陛下開始崇佛,才有改觀,僅京師便有游僧不下萬人,但釋門素無領袖一說,遠不如道統以龍虎山為尊這般明明白白。
黑衣老僧楊太歲是兩朝帝師,手腕資歷都夠,本是釋門執牛耳者的最佳人選,可惜病虎老僧卻是一株無根浮萍,甚至早早與家族斷絕了關係,便是傳授龍子龍孫們駁雜學問,都會板著臉,傳聞大內的雞毛撣子都不知道被他打碎了幾枝,皇子公主們都怕這個老和尚怕得厲害,皇宮裡以隋珠公主行事最為跋扈,可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都說只怕黑鍋巴,加上黑衣老僧十幾年如一日拒絕訪客登門,因此楊和尚何來結黨一說?若無結黨,單槍匹馬,又何來的勢力?
白衣觀音翩然遠去,對徐鳳年厚顏無恥求個自在的說法置若罔聞,她一走,本來樂意等個三十年的龍守僧人便再無理由「畫地為牢」,跟著返回爛陀山,除去兩禪寺,和尚們都恨不得說一句貧僧自爛陀山而來,可百中無一能真正往爛陀山而去。徐鳳年瞥見一旁姜泥痴痴望著女子法王的背影,一臉呆相,忍俊不禁打趣道:「想跟著去爛陀山?你要做明妃或者尼姑?我跟你事先說明,吃齋念佛可比讀書掙錢吃苦多了。」
輕輕將神符別回髮髻的李淳罡玩味道:「這個爛陀山婆娘存了與你雙修的心思?」
徐鳳年一臉遺憾道:「以前我怕她老牛吃嫩草,死活不肯,現在竟然輪到她嫌棄起本世子了,這世道啊。」
老劍神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挖苦徐鳳年,自然不會錯過,陰陽怪氣道:「徐小子,她當著一大幫人的面說你不配雙修呢,你堂堂北涼王世子殿下能忍?這話傳出去豈不是被天下人笑破肚子?」
徐鳳年嗯嗯道:「笑死最好,都不用我學刀了,見到不順眼的,就跟他們說這個笑話,聽著聽著他們就笑死了。」
李老頭兒愣了一下。好不容易回神的姜泥聽到這等潑皮無賴言語,沒好氣道:「你真不要臉!」
徐鳳年無奈道:「那你倒是給個我要臉的法子?讓一百號人衝上去打這位觀音娘娘一頓?還是跪在地上哭著求著她與我歡喜雙修?」
小泥人約莫是見到徐鳳年被她心中的神仙姐姐瞧不起,心情不錯,轉過頭笑著重複念叨著:「不配不配不配……」
徐鳳年故意與姜泥撇開一段距離,望向城頭嘆氣道:「今晚可是一個十萬野鬼出城的好日子。」
姜泥立即閉嘴,下意識走近徐鳳年。徐鳳年率先走上吊橋,襄樊是兵書上典型的雄城,城池外緣築有凸出馬面,徐鳳年走過護城河,遙想當年國戰第一攻守,忍不住記起攻城中的木馬牛,轉頭詢問身後的老劍神:「木馬牛的名字有什麼緣由?」
徐鳳年似乎問出口後才驚醒這個問題不合時宜,對劍士而言,佩劍被折,無異於生平最大的羞辱,何況還是被王仙芝以兩根手指斷去。不曾想李老頭兒相當不以為意,只是平靜點頭道:「木馬牛取名的確緣自你所猜想的攻城器械,寓意天下敵手皆城池,沒有木馬牛攻不破的。木馬牛鍛造與神符一致無二,同是來自一塊天外飛石,前朝皇帝派人海外訪仙,偶遇飛石墜海激起千層浪,從海底撈起,一半鍛造木馬牛,一半造就符將紅甲,剩餘精髓,卻是製成了老夫頭頂這柄匕首神符,三者殊途同歸,這三物稱得上姐妹兄弟。」
徐鳳年調侃道:「那老前輩和小泥人真是有緣分。」
老劍神呵呵一笑。
雄城襄樊夜禁森嚴,僅是對尋常老百姓而言,對徐鳳年這種敢跟青州水師一戰的頂尖權貴,以及六珠上師這種爛陀山神仙,當然是來去隨意,城門校尉十有八九得到靖安王趙衡的授意,並非阻攔,否則兵戈相見,無非是給徐鳳年漲臉面罷了,總不能指望在這等瑣碎小事上讓北涼世子吃癟。春神湖上的鬧劇,至今仍無人能說就必定是徐鳳年遭受責罰,畢竟與以往不同,這會兒一襲藍緞九龍大蟒袍的北涼王就呆在京城中,首次金鑾殿早朝,這位異姓王佩刀登殿,面對張巨鹿顧劍棠文武首官以外數位功勳大臣的責問,連同三位殿閣大學士的輪番詰問,人屠只是獨自站著打瞌睡,一個都不理睬,讓兩班大臣氣得七竅生煙,至於耿直怒容背後是否存有忐忑畏懼,便不可知了,京師有小道消息說北涼王與鐵騎駐紮休憩的下馬嵬驛館,門可羅雀,京師內上下都覺大快人心,拍手叫好,都說這是天理昭昭,失道者必寡助,北涼氣數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