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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康皺了皺眉頭,有些底氣不足地建言道:「如果何老將軍是擔心流州沒有一個主心骨,不然乾脆讓袁統領親自去主持大局?」
褚祿山搖頭道:「涼州關外騎軍的戰事,袁左宗必不可少,我們需要一名騎將,他必須能夠運用騎軍達到『遠水也解得了近渴』的境界,這種事情,北涼只有袁左宗做得到,我褚祿山也不行。所以流州那些年輕騎將多半是要各自為戰,從頭到尾都是如此!」
當世兵家公認決定了西壘壁大決戰的那場公主墳一役,袁左宗是當之無愧最大功臣,因此甚至可以說沒有袁左宗的領軍長途奔襲,如今中原姓趙姓姜還兩說。
褚祿山曾經做出過千騎開蜀的壯舉,與盧升象的雪夜下廬州,並稱為春秋戰事之中的兩大經典騎戰,但是比起袁左宗臨時起意的擅自奇襲公主墳,無疑要遜色一些,要知道就連陳芝豹事後都承認,自己比袁左宗更晚意識到公主墳戰場的意義所在。所以徐鳳年世襲罔替後第一件事就是讓袁左宗擔任騎軍統帥,而褚祿山僅是出任名義上的北涼武將第一人,事實證明這種一虛一實的搭配,當時仍未能夠真正服眾的新涼王沒有選錯人,也正是此舉,使得北涼邊軍沒有出現大的震盪。
剛剛從兩淮道經略使府邸秘密返回北涼的徐北枳站在角落,一言不發,長途跋涉讓他有些疲憊不堪,乾脆就站在那裡閉目養神。
身材矮小瘦弱氣勢卻穩壓堂內諸將的燕文鸞彎曲雙指,在桌上磕了磕,轉頭問道:「褚都護,曹嵬當時從邊軍抽調出去的一萬騎,郁鸞刀的一萬幽騎,寇江淮夾雜有相當數量流州青壯的騎軍,再加上一個臨時接手臨謠鳳翔兩鎮總計不過六千騎軍的謝西陲,還有寧峨眉那支大傷元氣後得到緊急補充的鐵浮屠,五名年紀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兩個燕文鸞的年輕騎將,當真要賭他們力挽狂瀾?我們涼州幽州這幫老人,是不是太苛求他們了?」
這場爭論的根源,其實就在於那幾位年輕人能否擔起大任,能否對得起涼州邊軍的慷慨赴死。如果無法讓北莽南朝傷筋動骨,無法迫使北莽中路大軍陷入「孤軍深入」的境地,哪怕流州騎軍殺敵再多,哪怕把西京廟堂的文武百官殺了個乾淨,就像顧大祖所說,事實上對大局並無裨益,拒北城一丟,兵力空虛的涼州必然失陷,這場仗也就不用打了。
褚祿山搓了搓手,嘿嘿一笑,眼角餘光打量著年輕藩王。
徐鳳年正要出聲,就在此時,徐北枳終於開口說話,「當年大將軍帶著徐家軍南征北戰,馬踏六國,我記得那會兒蜀王陳芝豹、褚都護、袁統領這撥人都極為年輕吧,徐璞吳起等人,歲數其實也不算大,連燕將軍當時都算是青壯將領,所以那會兒離陽兵部才會有『娃娃校尉,及冠將軍』的酸溜溜諷刺。無論是寇江淮謝西陲,還是曹嵬郁鸞刀寧峨眉,也非是那種紙上談兵的『大家』,除了曹嵬尚未立下大的軍功,其餘人人都戰功赫赫,例如原本名聲不顯的寇謝兩人,曹長卿尚且敢任用他們分別擔任西楚東西兩條戰線的主將,為何我們北涼就不放心了?」
徐北枳笑眯眯問道:「難道說是咱們流州騎軍戰力太不值一提?還比不上七拼八湊出來的西楚騎軍?」
不等誰給出答案,徐北枳就跨出幾步,走到桌前,繼續說道:「北莽太平令出此下策,步步為營,無非是想要在涼州關外戰場一點一點蠶食北涼鐵騎,其實也一樣是逼著我們北涼陪北莽一起依循『下策』行事,說句難聽的,北涼鐵騎只要選擇在拒北城以北跟北莽蠻子耗到底,那麼就算我們不兵行險著,不靠流州戰事來冒險破局,屋內各位,也難逃戰死的下場,只不過是早晚的事,要我說啊,咱們別總想著怎麼輸得不那麼難看,不能只想著拼光了邊軍,只為多殺掉十萬幾十萬北莽騎軍,而是要想著怎麼贏,贏得讓北莽和離陽都心服口服。」
徐北枳伸手指向桌面,突然收斂了笑意,沉聲道:「現在機會來了!就擺在我們眼前!」
徐鳳年轉頭看著這個傢伙,微微一笑。
燕文鸞何仲忽這撥春秋老將,可不是血氣方剛的愣頭青,聽過徐北枳的言論後,並未出現太多心神激盪,反而愈發小心謹慎。
錦鷓鴣周康是公認北涼邊軍裡頭性格暴烈的武將,素來推崇最好的防禦便是進攻,大概也清楚今日議事結果也許會決定北涼的存亡,沒有順勢火上澆油,反而字斟句酌道:「那些年輕人的帶兵才華毋庸置疑,現在我想確認一件事,那就是群龍無首的流州幾支騎軍,真能牽著黃宋濮的鼻子走?」
作為唯一一位北涼文臣,徐北枳突然做出一個讓滿屋功勳武將哭笑不得的舉動,指了指不遠處的北涼王,「這個得問他,今天的爭執都是這位折騰出來的。」
臉上有幾分蒼白病容的徐鳳年啞然失笑,緩緩道:「寇江淮謝西陲兩人用兵習慣,相信各位都看過拂水房諜報和朝廷刺史級邸報,已經大致了解過,各有奇正,廣陵道戰事的轉折點,西楚國勢的由盛轉衰,其實就在寇江淮當初一氣之下離開戰場,至於此事其中緣由,不在今日討論範疇,也涉及寇江淮的隱私,但是我們回頭來看那場讓朝廷大軍焦頭爛額的戰事,不難發現這對西楚雙壁一左一右,拱衛西楚,對手有閻震春、楊慎杏、盧升象、吳重軒、陳芝豹等人,無一不是當世兵法大家,雖然後期戰事開始傾斜離陽,當然其中也有一些沙場以外的因素,使得盧升象陳芝豹兩人並未傾力出兵,但西楚大體上依舊能夠保持均勢,殊為不易,所以說寇謝兩人在流州再度聯手,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