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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驍望向平靜湖面,似乎覺得乏味,撒了一把餌料,引來一幅錦鯉翻滾的鮮艷畫面,這才感慨道:「身子骨不如從前啦。年輕的時候三四斤牛肉就著酒下肚毫無感覺,烤全羊能一次性解決半頭,現在啃不動了,看見油膩就反胃。」
徐鳳年笑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這種千夫所指的大惡人,就算沒一千年,活個一百歲總沒問題吧?」
徐驍沒有出聲。
徐鳳年坐直身體,抓了把餌料準備拋入湖中,湖心亭四周因為徐驍第一把早就聚集了幾百尾游曳鯉魚,所以世子殿下才有抬手動作,便有百來尾貪食錦鯉躍出湖面,以前徐鳳年無聊,會捧著幾大盒餌料划船而行,那種鋪天蓋地俱是鯉魚的風景,才最旖旎壯觀。昨天帶著小姑娘便爽爽快快大玩了一次,她一半懼怕一半驚艷,表情十分生動有趣。因此這些年北涼紈絝與世子殿下爭花魁搶青倌,板上釘釘的自取其辱,只不過她們假若有幸進入北涼王府,徐鳳年最多是給她們一小盒魚餌,他往往在一邊看戲,並不奉陪。
年末,在九華山敲完鍾,吃過不溫不火的年夜飯,徐鳳年來到芭蕉院,魚幼薇坐在窗口逗弄武媚娘,這隻白貓愈發肥胖了,雪球一般,煞是可愛。
徐鳳年伸出繡冬刀鞘,武媚娘便乖巧抱住。
徐鳳年提了提,嘖嘖道:「該有十斤重了,以後就叫武胖娘。」
魚幼薇抱過憨態可掬的武媚娘,瞪了一眼不解風情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坐下後,拿了塊桂花糕丟到空中,仰頭,剛好掉入嘴中。這糕點是魚幼薇親手調製籠蒸,別有風味,一出世便深受王府上下歡迎追捧,王府有桂樹百株,清秋時節,她便採摘了新鮮桂花,絞汁去渣擠去苦水,用上好蜜糖浸泡,小心密封窖存起來,等到制糕時,再拿出來,桂花糕入口即化,細軟滋潤,吞咽酥滑,這味道,徐鳳年很喜歡,連帶著看向魚幼薇的眼神,都有點深意。不再做那花魁不再做那魚玄機的她被看得緊張兮兮,抱緊了武媚娘,一不小心將豐腴胸脯給擠壓得厲害了,大半個滾圓的弧度相當誘人。
徐鳳年含糊問道:「等不急了吧?」
魚幼薇挑了下眉頭,只是發出一聲軟膩鼻音:「嗯?」
徐鳳年笑道:「我就知道。」
魚幼薇給徐鳳年的自說自話弄糊塗了,問道:「知道什麼?」
徐鳳年身體傾斜靠向她,笑眯眯道:「天色不早了。」
魚幼薇沒有作小女子狀的面紅耳赤,更沒有驚慌失措,只是摸了摸武媚娘的腦袋,細聲細氣道:「還沒怎麼的,整座梧桐苑就瞧我不順眼了,你能吃到這桂花糕,可是我在桂花樹下磨破了嘴皮才跟一個丫頭央求來的,要是在這裡過了夜,我跟武媚娘豈不是要去喝西北風了?」
徐鳳年笑道:「那丫頭是綠蟻還是黃瓜?回頭我說她去。」
魚幼薇笑了笑,笑裡藏刀,卻很點到即止地沒有去背後出刀。
徐鳳年伸手點了點魚幼薇額頭,動作溫柔,笑道:「你跟那幫小丫頭賭氣作甚,這樣不好,女人大氣才能讓人心動。」
魚幼薇愣了一下。
徐鳳年起身伸了個懶腰,把剩下半盒井然靜臥於錦繡食盒的糕點都塞進嘴裡,耍著繡冬刀遠去。
去年老天爺格外吝嗇,只是依稀下了兩場小雪,很不盡興。
所以姜泥所在的院子裡只堆了一個歷年來最小的雪人。
徐鳳年進了冷清院子,瞥了一眼小巧雪人,幸好頭顱還在。
世子殿下看了會兒,自然也沒能看出一朵花來,就轉身離開。
年後到底帶誰出去行走江湖,徐鳳年至今仍是吃不准,護衛扈從肯定不缺,以他的身份帶一百餘鐵騎出去沒有太大問題,徐驍自會安排得當,不留太大話柄,加上徐驍安排幾個王府圈養的得力鷹犬,明暗交叉起來,一般江湖人士想要刺殺無異於螳臂擋車,但若只是如此,最是怕死並且吃過苦頭後的徐鳳年還是覺得不夠,白狐兒臉?他不一定肯走出聽潮亭,兩人交情向來是五兩桃換半斤李,沒有無緣無故的幫忙,徐鳳年也想不出江湖上能有比武庫更吸引白狐兒臉的武學秘笈。
難不成真要去找那聽潮亭下的半仙半魔?
徐鳳年不知不覺走到了「魁偉雄絕」九龍匾下,嚇了一跳。
先皇御賜的這塊牌匾字的意境倒不是霸氣,可那四個字在徐鳳年看來實在是……還是四個字,不堪入目。
沒來由想起了遠在千里外的二姐徐渭熊,很多時候她比世子殿下更加睚眥必報,卻習慣在大事上通透無礙,小事上小肚雞腸,像徐鳳年本就該喊她一聲二姐,她卻覺得刺耳,從小就非要徐鳳年喊她姐,把二字去掉。徐鳳年也不知道二姐跟大姐徐脂虎爭這個有什麼意思,早生晚生是天註定的事情嘛。徐鳳年徐龍象兄弟關係融洽,徐脂虎徐渭熊姐妹關係卻實在一般,妹妹覺得姐姐作風放浪,是個花瓶,姐姐好歹是姐姐,度量大些,卻也喜歡惡作劇當面稱讚徐渭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尤其是寫得一手好字……
女人心思,比天道更深不可測。相信山上那個年輕師叔祖對此會十二分贊同。
徐鳳年自嘲道:「下了山,竟然有點想念那騎牛的了。」
他自顧自哈哈笑道:「前兩天一口氣讓人送了一箱子艷情禁書送上山,不知道騎牛的有沒有被他二師兄吊起來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