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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嗯了一聲,趁著她吃炸知了的時候,環視四周,而小姑娘則借著機會打量他。
她拍拍手,問道:「想乘涼不?」
看徐鳳年沒有反對,於是她帶著這個心底不討厭也不害怕的傢伙,一大一小爬樹爬上屋頂,一起躺著看著星空。
她小聲問道:「你沒有家嗎?」
徐鳳年後腦勺枕著胳膊,笑道:「有啊,而且比你的家,要大上一些。」
她撇撇嘴道:「喂喂喂,你別吹牛好不好,我家還小啊,這麼大地兒,全都是我的呦。」
一顆流星在天空划過。
小姑娘趕緊閉眼許願。
徐鳳年柔聲道:「許願啦?什麼願望?」
小姑娘白眼道:「你爹娘沒告訴過你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徐鳳年望著那無比絢爛的夏日星空,輕聲道:「告訴你啊,其實許願不管說不說出口,有沒有跟別人說,都不靈的。」
小姑娘趕緊呸呸呸了幾聲,轉頭一臉憤然瞪著這個烏鴉嘴的傢伙。
徐鳳年歉意一笑,「那是我自己的經驗之談,也許你不一樣。」
兩兩沉默許久。
她突然開口問道:「你騎過馬嗎?」
徐鳳年說道:「當然,很小很小就騎過馬了。怎麼,你想騎馬?」
她放低聲音一臉神秘道:「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哦,我爹有很多很多馬,我爹有一萬匹馬,不,是十萬匹馬!」
徐鳳年笑著調侃道:「小丫頭片子,知道十萬匹馬有多少嗎?如果讓馬挨著馬奔跑,你從高處看去,馬背就像大地了。」
她呢喃道:「這樣啊。」
徐鳳年側過身躺著,看著她說道:「你請我吃了四隻炸知了,我可以答應你四個願望,比如你可以說讓我請你吃一隻雞腿,讓我給你一兩銀子什麼的,我會儘量滿足你,怎麼樣,我是不是一個還算不錯的客人?」
小姑娘搖搖頭,一本正經說道:「我娘說過要待人以誠,那炸知了是我送給你吃的,又不是賣給你的。再說了,真賣的話也賣不了一顆銅板。」
徐鳳年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小丫頭沒有拒絕,不過也沒好臉色給徐鳳年,她突然嘆了口氣,「我小時候……」
徐鳳年忍俊不禁打斷她的言語,「你現在也很小。」
她瞪了眼,繼續說道:「小時候我娘親說過很南邊的南方,每到夏天,會有一種東西叫螢火蟲,飛來飛去,可漂亮了!」
徐鳳年笑道:「對啊,那邊的詩人都喜歡叫它們宵燭、夜光或者景天之類的。」
她眨巴眨巴著眼睛,閃亮閃亮的,好奇問道:「它們真的會發光嗎?為什麼呢?我問娘親,她不告訴我,說讓我問我爹去,可我爹……不告訴我啊。」
徐鳳年很認真回答道:「那是因為螢火蟲尾巴有光囊,發出黃綠色的螢光。」
徐鳳年笑眯眯補充道:「你爹真夠小氣的,這也不告訴你。」
她揚起拳頭,擺出一副再說我爹壞話我就打你啊的架勢。
小姑娘嘆了口氣。
徐鳳年沒來由也跟著嘆了口氣。
兩人繼續不說話。
徐鳳年翹起二郎腿,享受這份難得的安寧。
自涼莽開戰以來,這四年中,看不完的戰火硝煙,聽不盡的戰鼓馬蹄,打不完的仗,殺不光的人。
也許將來史書會用波瀾壯觀四個字來形容這場戰爭,但作為身處其中的當局者,沒有誰能夠真正喘口氣。
徐鳳年一直覺得自己比徐驍差太多太多了。
領兵打仗是這樣。
當爹,更是這樣。
徐驍這個爹,留給他一個世襲罔替的北涼王,三十萬鐵騎,給了他徐鳳年整整二十年時間的年少輕狂,在北涼,他這個世子殿下曾經比當太子還要逍遙。
這是所謂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而輪到他當爹了,自己的孩子又在什麼地方?
這是不是積惡之家必有餘殃?
耳畔傳來輕柔的嗓音,「想家啦?」
徐鳳年感慨道:「是啊。」
小丫頭有樣學樣模仿徐鳳年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斷斷續續哼著一支臨時新編的曲子,「螢火蟲啊螢火蟲,乖乖跟著我回家……」
反正顛來倒去,就一句歌詞。
不知過了多久,聽不到歌聲的徐鳳年發現小姑娘已經沉沉睡去了。
怕她著涼,徐鳳年脫下袍子,動作輕柔,蓋在她身上。
徐鳳年看著天空,一夜到天明。
一宿都縮在溫暖袍子裡的小姑娘打著哈欠醒來,看到那人盤腿而坐,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徐鳳年轉頭笑問道:「小丫頭片子,你要不要去我家玩,管吃穿睡哦?」
她一臉不屑道:「不去。」
興許是怕這麼幹脆利落地拒絕別人好意有些傷人,她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能胡亂瞎逛的。」
徐鳳年伸手揉了揉她那小雞窩一般亂糟糟的頭髮,「沒關係,以後我再來找你玩。」
「下次你來,能帶雞腿不?」
「能。」
「拉鉤?」
「行啊。」
大人小孩很鄭重其事地拉鉤。
徐鳳年的笑臉不變,但迅速起身望向城門方向。
小黑妞先是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然後環視四周,頓時面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