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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下馬嵬驛館那邊打破瓶頸,成功躋身天象境界的欽天監監副大人,面有憂色,對沒有起身的男人輕聲道:「謝先生……」
儒士伸出手掌平攤放在土壤上,笑道:「我知道衍聖公已經離開京城了,放心,我會親自主持那座大陣的運轉。」
練氣士宗師正要說什麼,謝觀應起身拍了拍手,轉身說道:「除了李家父子的一千六百人,還會有三百御林軍,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練氣士宗師仍是欲言又止的模樣,謝觀應瞥了眼那座高聳入雲的京師僭越建築,似笑非笑,「怎麼,非要我說蜀王殿下就在,你晉安心才能真的『安心』?」
那位監副鬆了口氣,然後面帶苦澀地自嘲道:「謝先生,我舍了天道不去走,與軒轅大磐之流的純粹武夫無異,自然無法得知蜀王殿下已經到了。」
謝觀應語氣玩味,「齊仙俠先去武當山見了洪洗象,結茅修行。又見李玉斧,沿著廣陵江畔走了幾百里路,到了太安城,被於新郎無意間點破那層玄之又玄的窗戶紙,舍了證道飛升不說,連陸地神仙也不去做了。晉心安,你做何感想?」
晉心安已經數十年不曾被當面喊出名字,一時間有些神色恍惚。
謝觀應抬頭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輕聲道:「呂祖有言,莫問世間有無神,古今多少上升人。又言,降得火龍伏得虎,陸路神仙大真人。」
吳靈素細細咀嚼一番,只覺得玄妙是玄妙,只是對他這個半吊子修道人來說並無用處。不過眼角餘光看到晉監副陷入沉思,神情變幻。
謝觀應緩緩走向通天台,讓他盡心輔佐的蜀王最近接連兩次行事都出乎意料,一是北上入京,一是入欽天監。
謝觀應腳步不停,對晉心安撂下一句話,「如果還存有飛升之念,記得一定要趁早殺李玉斧。」與皇帝皇后都關係極為親近的少年監正跟在謝觀應身邊,毫無大戰在即的覺悟,嘿嘿笑道:「謝先生,有個叫范長後的棋士,下棋比你厲害哦。」
謝觀應微笑道:「比我厲害有什麼了不起的,下棋這種事情,我連公認臭棋簍子的李義山都比不過,只不過我知道自己的長短處,從不去自取其辱。納蘭右慈就不一樣,記得當年,我眼睜睜看著他連輸了李義山十六把,還不服輸,勝負心重的人我見多了,這麼重的,還真就只有他一個。哦不對,你的老監正爺爺也算一個,他到死還想著你能贏黃龍士一局吧?」
少年嘆了口氣,無奈道:「是啊。其實我是不太喜歡下棋的,監正爺爺偏要我學下棋,沒法子的事情。」
謝觀應曲指敲了一下少年的腦袋,「多少人要死要活卻求之而不得的東西,你這孩子倒嫌棄上了。」
少年咧嘴一笑,突然壓低聲音道:「謝先生,你是在皇帝陛下的挖牆腳嗎?」
謝觀應毫無驚訝,登樓的步伐依舊坦然從容,「別告訴他。」
少年眨眼睛,「為什麼?」
謝觀應步步登高,輕聲笑道:「答應了,我就告訴你為什麼你的監正爺爺,會始終輸給黃龍士,為何當不上春秋十三甲里的棋甲。」
少年想了想,「一言為定。」
「我給晉心安幫忙去了。」少年轉身噔噔噔一路跑下階梯。
謝觀應來到站在通天台那條「天道」附近的陳芝豹身後,問道:「這一步,還是不樂意跨出去?」
陳芝豹沒有應聲。
謝觀應緩緩道:「南北兩派練氣士,澹臺平靜自己都不知道她壞了道心,晉心安更是不如,捨本逐末,原本數十年厚積薄發,最有希望的一粒天道種子,硬是拔苗助長,自己把自己給折騰沒了。而老監正南懷瑜又說服了先帝,沒有採納李當心撰寫的新曆,如此一來,舊有天道逐漸崩塌,你我都是從中得利最多的人,即便曹長卿不死,不讓你氣數加身,一樣可以成為千年以降、繼呂祖之後的唯一一位三聖人境,高樹露也要黯然失色。恐怕除了王仙芝,甲子前處於最顛峰時的李淳罡,剛剛戰勝王仙芝時的徐鳳年,以及接下來決意赴死時的曹長卿,都不是你的對手。」
陳芝豹說道:「還有真正握住一把劍的鄧太阿,徐偃兵的臨死一槍,以及願意放棄做那人間帝王一千年的你,謝觀應。」
謝觀應搖頭道:「你知道我是不會為了這點虛名而出手的,代價太大。」
謝觀應突然說道:「你之所以不願意走出這一步,是不想沾徐鳳年的光?」
陳芝豹默不作聲。
謝觀應笑著搖頭,「既然如此,來京城做什麼,看著徐鳳年耀武揚威,好玩?」
陳芝豹始終一言不發。
謝觀應輕輕嘆息,「自相矛盾。」
許久之後,眺望遠方的陳芝豹沒來由說了一句,「我們好像漏了一個人。」
謝觀應雲淡風輕道:「付出心血再多,但是不聽話的棋子,死即死了。」
……
欽天監外,射聲校尉李守郭如臨大敵,左側先後兩輛馬車幾乎疾馳而來,然後在正大門外不遠處不約而同地驟然停下。
兩輛?
除了北涼王,還會有誰敢來趟這渾水?
難不成姓徐的還有援兵?
李守郭伸手示意李長安不要離開大門,獨自走向那兩輛馬車,結果緊張萬分的校尉大人愣在當場。
兩輛馬車,走下兩名衣飾素雅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