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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枳開口說道:「散散心?」
徐鳳年想了想,「好,陪我去金門鏢局喝酒,趁著陵州那兒的酒水裡還沒有什麼世俗味和血腥氣,你我要不多喝一點?」
平生只在北莽喝醉過唯一一次的徐北枳點了點頭。
徐鳳年跟徐北枳坐入馬車,徐偃兵駕車前往州城另一端的金門鏢局。
先前跨過側門門檻時,徐鳳年略作停頓,抬頭望了一眼,灰濛濛的天空,過了時候,也就看不見天氣晴朗時才會顯露的那座陵山山尖了。
到了金門鏢局門口,徐鳳年自稱是杏子街上的徐奇,認識老鏢頭鮑豐收和新鏢師竇良,看門的年輕人眼睛一亮,聽到杏子街三個字就足矣,比提到鮑豐收還有用處,不耐煩的表情一掃而空,都下意識彎了腰,只是見到一張和煦笑臉的公子哥,又立馬直起腰,天曉得這傢伙是不是吹牛,住在那條街上的公子哥,有幾個沒在陵州城內鮮衣怒馬踩傷過人,還能跟他一個小鏢局管門的小百姓笑嘻嘻?誰信啊!就住在鏢局裡頭的鮑豐收急匆匆趕來,熱絡客氣得無以復加,不光是他,連鏢局大當家二當家都給驚動了,那徐奇也上道,直接就透露了身邊那位同行公子哥的身份,在龍晴郡當過兵曹參軍,如今給太守鍾澄心算是打雜做些瑣碎事情,不過馬上要小步子升遷到州府衙門。如此一來,兩位當家的不僅是欣喜了,還有些敬畏,陵州誰不知道懷化大將軍鍾洪武和嫡長子鍾澄心,雖說傳聞給那位驕縱跋扈的世子殿下給滅去一些氣焰,可瘦死駱駝比馬大,鍾家無疑還是讓常人覺得高不可攀的北涼一流高門,能跟鐘太守朝夕相處,豈是芝麻綠豆大小的金門鏢局可以怠慢。
竇良兄弟三人暫時還沒有入住鏢局,而是在外頭租了一棟偏僻簡陋的小宅子,鏢局這邊趕緊讓人去請來喝酒,大當家的親手架起一隻大炭火盆子,一伙人落座後,暢飲不停。酒酣之時,兩位當家的本就是性情中人,也不如先前拘束,談笑無忌,竇良兩個兄弟韋唐范漁陽因為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就印象不差,又有大哥竇良此次走鏢回來做了鋪墊,早早給徐奇說了一大通好話,喝酒說話更是放得開。大當家俞修才的名字略顯文縐縐,約莫是爹娘一心希望他以後能考取個舉人什麼的,不過粗糲得很,臉上掛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刀疤,跟徐鳳年徐北枳說起這檔子舊事,也談不上什麼怨言,就是十幾年前被一個強搶民女的將種子弟給當街劃了一刀,他愣是沒敢還手,比武功他一隻手能打那龜兒子十個,但是比靠山,他俞修才輸了十萬八千里,認栽。這個老爺們到今天也就是笑著罵了句娘。徐鳳年笑著轉頭跟徐北枳說了句,以後這類破爛事情就靠你鐵面無私做惡人了。徐北枳無動於衷,只是大口喝酒。金門鏢局這幫漢子也沒太當真,就算兩位都姓徐的公子哥身份不差,可陵州城盤根交錯,連那個陵州將軍都施展不開手腳,被上上下下合著伙糊弄,都說是經略使大人要給那位世子殿下一個下馬威呢,所以說只要是個外地人,甭管是誰,即便是士族為官的年輕人,也不能隨隨便便在這兒太歲頭上動土啊?
徐鳳年舉起碗,大概是第七八碗了,仍是乾脆利落一飲而盡,鏢局眾人忍不住由衷喝彩,這酒量和酒品都硬是要得!徐鳳年隨意一抹嘴,笑道:「沒醉趴下之前,趕緊說幾句正經話,竇老哥韋老哥范老哥三位,都是徐奇的朋友,以後還得兩位當家的和鮑老鏢頭多照應,徐奇這碗酒就當謝過了。」
二當家章河已是舌頭打結,舉起大白碗,大聲道:「徐公子爽快,咱們鏢局小是小,卻沒誰是扭捏的娘們,章河也跟徐公子掏心窩,竇良三位兄弟本事不是沒有,而是太大了,章河都看在眼裡,像韋唐和范漁陽,其實別說跟竇良一樣成為鏢師,就是當個鏢頭,也是理所當然,可咱們小地方,規矩還是跟別的地兒一樣,就是他媽的一個字,多!沒法子的事情,誰都得一點一點熬,都得從媳婦熬成婆婆,否則別的人不服氣,心裡有怨氣,我章河也不敢說什麼明天就讓三位兄弟當上鏢頭的大話屁話,也只能跟竇良三位兄弟賠個罪,大當家的,咱們都幹了手上這碗酒?!」
俞修才舉起碗,哈哈笑道:「大伙兒都好漢滿飲走一個,幹了!」
到最後,徐北枳也醉得一塌糊塗,已經靠在徐鳳年肩頭,金門鏢局那些糙漢子更是七倒八歪,俞修才抱著酒罈子說著醉話,含糊不清,依稀是說這輩子咋就沒能殺幾個北蠻子。
將軍府頭號管事孫福祿滿頭大汗出現在門口。他之前被世子殿下臨行前告知要來這座小鏢局。
唯一還清醒的徐鳳年只好背起不省人事的徐北枳,跟幾位收拾殘局的鏢師笑著告辭,走出大門後,孫福祿低聲道:「公子,經略使大人大半夜的,不知怎麼就綁了個男人到府上了,這算哪門子的么蛾子。」
徐鳳年嗯了一聲。
醉相奇差無比的徐北枳瞎折騰,一隻手拍打著世子殿下的腦袋,一隻手隨意在世子殿下臉上塗抹。
孫福祿被這幅場景震驚得嘴角抽搐。
這位從北莽顛沛流離到咱們北涼的徐北枳,以後要是當不上北涼道的經略使,他孫福祿就直接改名成孫子!
徐鳳年背著徐橘子緩緩走向馬車。
步履維艱。
第122章 輸贏
李功德被孫福祿安置在書房外的廊道上,許渾給五花大綁,受傷不輕,衣襟染血,身邊是李功德一名心腹扈從,對諜子許渾虎視眈眈。此人是貨真價實的小宗師,修為自然不俗,在陵州江湖一直跟綽號潑猴的蓮塘幫主齊名,不過一個在經略使府邸依舊享受榮華富貴,一個一夜之間滿門剿滅,死無全屍,可見當看家護院的家狗,比起當條無依無靠的野狗要舒服太多。李功德看上去還算平靜,閉目凝神,只是兩顆縮在袖口裡的拳頭一松一握,廊道盡頭斜靠著那位白馬義從出身的洪書文,像一尾毒蛇伺機而動。當洪書文站直身軀,李功德驀然睜開眼睛,當他看到世子殿下背著徐北枳返回,與想像中的場景落差太大,難免有些懵了。李功德到底是官場染缸里滾刀子滾過來的,馬上收斂心緒,讓貼身侍衛先行離去,老人這一次沒有拿腔捏調以長輩自居,而是鄭重其事地拂衣振袖,跪倒在地,沉聲道:「李功德連夜前來跟世子殿下告罪,還望殿下念在二十餘年情分上,救一救李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