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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鳳年沒料到老農如此健談,笑了笑,「難怪老哥有股子精神氣在,原來是心寬啊。」

    已是花甲之年卻不見絲毫腐朽疲態的瓜農自己也剖了個瓜,也不去吃瓜心,從邊緣啃起,將好東西留在最後的架勢,跟徐鳳年的吃法如出一轍,略顯小家子氣,老農瞅見這一幕,會心微笑,說道:「我也讀過一些書,不多,說話也喜歡抖摟一些書籍上偷搬來的言辭,生怕被公子這般的讀書人看輕了。」

    徐鳳年自嘲道:「老伯這是罵我呢。」

    老伯拿袖口抹了抹嘴角,爽朗笑道:「可不敢,我是真心羨慕讀書人。」

    徐鳳年點頭道:「整天指點江山,治國平天下,好像什麼都會做,缺了他們就萬萬不行,其實什麼都做不來。老伯,讀書人來賣瓜,賣得過周邊的瓜農?」

    老伯搖頭道:「公子以偏概全了,讀書人也有文武都不差的厲害角色,春秋期間可是出了不少的儒將。」

    似乎怕言語惹惱了公子哥,怕徐鳳年不付錢,老瓜農笑道:「讀書人有讀書人的活,在書上賺取千鍾粟黃金屋後,能為百姓鳴不平是更好,賣瓜就交由我這樣的老傢伙來做,井水不犯河水,就都過上好日子了。如公子你在年輕時候負笈遊學,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徐鳳年啃著西瓜笑道:「老伯這番見識,可謂真知灼見。的確是市井臥虎藏龍。」

    老瓜農被一個讀書士子溜須拍馬,格外開心,滄桑臉龐上每一條皺紋都透著舒心愜意,「公子聽得進去老頭子的廢話,才是真名士。」

    徐鳳年笑眯眯問道:「那這個瓜?」

    老農愣了一下,一臉無奈,說道:「賣你五十文,不能再少了。」

    徐鳳年吃完了大半西瓜,從錢囊掏出一粒小碎銀,約莫百文錢的分量,交給言談不俗也不算太雅的老瓜農,說道:「別找我余錢了,就當買了兩個瓜,一個送老伯吃的。」

    老瓜農又愣了一下,稱讚道:「誰說讀書人賣不來瓜,公子來賣,保准用不了幾年功夫,就能去城內置辦一棟不小的宅子。」

    徐鳳年也是無奈道:「老伯這麼說,我也實在是吃不下第二個瓜了。」

    老農爽快道:「瞧公子說的,等會兒老頭我送你一個布袋,拿兩個瓜掛在馬背上,到了城裡找一處有井水的客棧冰鎮著,撈起來再說,涼心得很。」

    徐鳳年吃完了瓜,坐在小板凳上遙望武侯城內風光,興許是身處綠洲的緣故,沿著驛道滿目眺望而去,雲層厚重,層層鋪疊,直直下墜,好似就要壓在了城中,極有九天之雲下垂的氣魄,天地之間只差一線。

    這一線之中,又以城內一棟翹檐建築最為扎眼。

    順著徐鳳年的視線,老農說道:「那裡是雷鳴寺,一進寺門,就可看到兩排十八尊怒目怖畏的天王力士,膽子小的,心中有愧,都不敢去燒香拜佛。寺外頭就是西河州鼎鼎大名的歡喜泉,算是與金剛怒目相對的菩薩低眉,身份顯赫的才子佳人們都樂意繞寺瀏覽,歡喜泉這些年愈發烏煙瘴氣了,其實沒啥好看的。公子如果信佛,還是要去一趟雷鳴寺為好。公子放心,城內大人物不少,不過明著欺男霸女的,不好說一個沒有,但也屈指可數,公子又是讀書人,就更欺負不到你頭上。」

    徐鳳年笑道:「老伯這麼說,可見西河州持節令不光是治軍有法,而且治政有方,是當之無愧的朝廷棟樑。」

    老農笑了笑,搖頭道:「我說了做不得准。」

    徐鳳年望著真真切切高聳入雲的雷鳴寺,自言自語道:「凡人一生求自在。」

    蹲著的老農捧著空瓜,嘆氣道:「菩薩一場空歡喜。」

    兩人相視一笑。

    徐鳳年起身後,老瓜農果真挑了兩個瓜裝入兩個布袋送給他,徐鳳年也不推脫,坦然收下,馬背左右兩側各懸一個,上馬後,坐在馬背抱拳告辭,老瓜農一臉笑容擺擺手。

    人生萍水相逢聚又散,經不起推敲,大多都是再不相見,能兩不相憎,甚至留個好念想就十分難能可貴了。

    徐鳳年也不去想這一茬,只當遇上了個有意思的北莽老人,心中所想,還是接下來的武侯城潛行。說不定就是一場兇險不下那次拓跋春隼的刺殺與狩獵。

    以往在看似鐵桶一座實則暗流涌動的北涼,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尋仇尋到他頭上,種種故事傳奇無數悲歡離合,匯聚一起,都能編寫出一本《如何刺殺人屠徐驍和紈絝世子的一百種方法》,再加上一本《刺客死士的死法大全》。這些死人,絕大多數都至死不渝,賠上性命也要飛蝶撲火,不過許多所謂的血海深仇,卻是追溯到爺爺那一輩,但殺起世子殿下,沒有誰會心慈手軟。徐鳳年更清楚,等他哪天世襲罔替了北涼王,刺殺次數只會更多,不會減少。其中道理很直白,殺不死那個號稱連閻王爺都不敢收的人屠,還不殺不掉一個連軍權都爭不過外姓人的膏粱子弟?

    陳芝豹不殺徐鳳年,有的是人來殺,都不需要白衣戰仙去借刀殺人。

    徐鳳年背劍背箱背瓜,徑直前往武侯城。

    第109章 魔頭坐佛上

    種檀的溫和姿態無形中成了陸沉的一張護身符,這讓做好最壞打算的陸沉像是等著刀子抹脖,卻等來了羽毛輕拂,驚喜之餘,有些不知所措。應該是種檀有過吩咐,她被特意安置在種家別宅的臨湖小築中,坐享一份難得的蔭涼。種神通和弟弟種凉,一位是權柄煊赫的北莽大將軍,一位是名列前茅的魔道大梟,想必都不至於跟一個陸家後輩女子計較,不過種家暫時隱忍,並不意味著陸家就可以雲淡風輕,畢竟種桂在大哥種檀面前不值一提,與南朝大族子弟相比,仍是一流俊彥,平白無故暴斃在異鄉,陸家不主動給出解釋,說不過去,陸歸此時就站在小築窗欄前,安靜聽著女兒講述一場慘痛經歷,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不曾質疑詢問,也不曾好言撫慰,陸沉神色悲慟,壓抑苦悶,儘量以平緩語氣訴悲情,陸沉自認不出紕漏,有些女子委實是天生的戲子,陸歸作為甲字陸家的家主,身材修長,當得玉樹臨風四字評價,雖已兩鬢微白,但仍是能讓女子心神搖曳的俊逸男子,尤其是嘗過情愛性事千般滋味的婦人,會尤為痴迷陸歸這類好似醇香老窖的男子,等女兒陸沉一席話說完,稍等片刻,確定沒了下文,陸歸這才悠悠轉身,只是盯住女兒的眼睛,陸沉下意識眼神退縮了一下,再想亡羊補牢,在陸歸這種浸淫官場半輩子的人物面前已是徒勞,何況知女莫若父,怎能隱瞞得滴水不漏,不過心中瞭然的陸歸戚戚然一笑,走近了陸沉,替她摘去還來不及換去的面紗,凝視那張近乎陌生的破敗容顏,雙手輕柔按在她緊繃的肩頭上,搖頭道:「爹要是不緊著你,怎麼會只有你這麼一個獨女,你說的這個故事,是真是假,爹心知肚明,至於是否騙得了種家兄弟,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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