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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泥欲言又止。
徐鳳年微笑道:「還是別說了,我就當有個意外擺在東線那邊,反正兩遼的死活,我想管也管不著,東線若是糜爛不堪,也是顧劍棠頭疼。」
姜泥沒有直接給出答案,「你覺得天底下誰最恨顧劍棠?」
徐鳳年愣了一下,「顧劍棠因為有滅國之功,才得以躋身春秋四大名將之一,南唐不去說,根本就沒怎麼打,倒是先前攻下東越,打了些可圈可點的精彩戰事,真正跟顧劍棠有徹骨國讎家恨的人物,應該就只有東越遺民。」
徐鳳年自言自語道:「可那東越連皇室都早就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有點名氣的武將都死得差不多了,東越文臣則是最早歸順離陽趙室的那撥人,成為早年張顧兩廬之爭中張巨鹿的馬前卒,尤其是御史台和兵部以外的五科給事中,幾乎半數是東越文臣出身,最出名的那對父子御史,永徽後十年中,年年都要彈劾顧劍棠的兵部。但是這些人,真說起來,也就是給顧劍棠這位大柱國撓癢,說不定兩遼的顧劍棠巴不得他們多罵幾句,否則也坐不穩位置。大將在外,從來不怕內廷文臣計較那點雞毛蒜皮,相反,怕只怕名聲太好。」
姜泥嗤笑一聲。
徐鳳年一臉恍然地哦了一聲。
她疑惑道:「真猜出來了?」
徐鳳年點點頭。
姜泥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徐鳳年道:「不就是王遂嘛。」
她瞪大眼睛。
徐鳳年眨了眨眼睛,「還真是?」
她使勁搖頭。
徐鳳年滿臉無奈。
……
兩騎奔赴雪蓮城,入城後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的細碎聲響,在依然喧譁的不夜城中顯得無足輕重,幾個醉漢正蹲在酒肆外的街旁「不吐不快」,無意間抬頭看到那朦朧燈火照映出兩名騎士的面孔,也沒怎麼上心,壓抑不住的喉嚨一動,朝著那兩騎方向就是一通天女散花,酣暢淋漓吐過之後,覺得舒坦許多,結果發現其中一名白髮霜雪的騎士冷冷望過來,那醉漢咧嘴一笑,拿袖子胡亂擦了擦,不曾想天雷勾動地火一般,腹部又是翻江倒海,雙手撐在地上就嘔吐起來,然後他吐著吐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晃了晃腦袋,使勁瞪大眼睛,才看到石板上一灘猩紅,然後他的腦袋就重重磕在地面上,再沒有睜眼的機會。醉死醉死,漢子就這麼醉著死去。對於老人的泄憤,另一名神情萎靡的中年騎士沒有說什麼,設身處地,他恐怕也會有胡亂殺人的心思,先後兩次大手筆的布局,上次是殺燕文鸞,這次殺徐鳳年,北莽江湖的頂尖高手差不多折損了一半,關鍵是都沒能建功,那張從南朝一路蔓延到北涼的蛛網也給牽扯得支離破碎,老人再怎麼修生養性,也難免怒火中燒。白髮老人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自嘲一笑,輕聲道:「北院大王,容我最後賭一把,賭那姓徐的不甘心就這麼打個平手,會親身涉險,在這雪蓮城等我們上鉤,徐偃兵和澹臺平靜大概需要六個時辰後到達,在這期間,如果徐鳳年不但主動露面,而且故意賣弄破綻跟咱們繞圈子,我可以答應你,不論機會看上去如何千載難逢,我都會收手,安心北返。在徐偃兵澹臺平靜入城前撤離雪蓮城。」
拓跋菩薩點點頭,就他個人而言,這場兩人轉戰千里的生死搏殺,在那一劍飛至之時就已經收官落幕,拓跋菩薩輸得起也放得下,大不了將來換一盤棋局再戰便是。拓跋菩薩經此一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無論是心境還是修為,都大受裨益。當然,自己同時成為徐鳳年砥礪武道錘鍊氣數的磨刀石,也在所難免,將來那場換命廝殺,只會更加兇險,拓跋菩薩對此心中有數。但是李密弼既然有救命之恩,拓跋菩薩也就順著這位影子宰相的心意一路南下,他不會刻意為了那場爭奪天下第一人的兩人之戰而養虎為患,如果能早早殺掉徐鳳年,拓跋菩薩不會有任何心結,就像他先前對徐鳳年所說,在他眼中,江湖從來不算什麼。躍馬中原,成為新北莽的開國功臣第一人,繼而成為後世史書上當之無愧的「武功」第一人。八百年來,大秦失鼎,各國逐鹿,中原兵法大師和沙場名將不計其數層出不窮,佼佼者如大奉王朝的中興三將,大奉王朝覆滅前差一點就成功力挽狂瀾的雙璧,大楚開國後在青雲閣上掛圖的十二位將軍,春秋九國對峙爭雄,諸子百家中縱橫家和兵家趁勢而起,兩枝並茂,前期東越號稱以一人之力獨敵大楚的軍神李公麟,數次率領騎軍揚鞭大漠的無雙儒將韓漁夫,接下來便是春秋四大名將,人屠徐驍,西楚兵甲葉白夔,東越駙馬王遂,顧劍棠。如今又有曹長卿、董卓、盧升象等人開始拿十萬數十萬甲士做手中棋子,談笑間引領江山格局,甚至連種檀、謝西陲、寇江淮這些年輕人也火速崛起。
李密弼舉頭望去,那是一棟高樓翹檐處的月色燈火兩相爭輝,老人突然輕聲笑道:「聽聞北院大王向來不喜好附庸風雅那一套,唯獨收藏了大奉朝開國功臣袁風神的一幅字帖。後世好事者喜好給先人排列座次,被大奉開國皇帝譽為『邊疆長城』的袁風神,因為英年早逝,相比同代武將,名聲不顯於青史,故而名次極為靠後,心眼比天高的黃三甲也曾有兵家兩憾一說,把袁風神與及冠之年便臨危受命手握一國命脈的駙馬爺王遂,並列為時不待我的『命奇』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