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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那姓徐的中原人屠闖入西北,當地所有不服管束的成人都被當場殺死,哪怕是那些高不過馬背的孩子,也難逃一劫,雖未斬立決,也被徐家騎兵割去雙手大拇指!這意味著就算這些孩子僥倖活下去,也無法牢牢握住武器,無法向北涼邊軍揮刀。這名中年萬夫人姓金,當時他所在部落被徐家馬蹄踏平之際,他運氣好,正值少年的他跟隨小隊青壯在外狩獵儲備過冬食物。等到他們返回部落,除了滿地死人,就只有那些雙手鮮血淋漓使勁哭泣的孩子,孩子們的腳邊,就是他們爹娘的屍體。
他發誓要親手用這把拍髀割掉北涼境內所有姓徐之人的拇指,只要姓徐,哪怕是襁褓中的嬰兒也不會放過一個!尤其是那個人屠的兒子,世襲罔替新涼王的傢伙,他不光要砍掉那年輕人的拇指,徐鳳年的頭顱,四肢,十指,都要一一割取下來!
這位萬夫人緩緩直起腰杆,望向南方視野開闊的廣袤大地,滿臉獰笑。
聽說流州境內就有個叫徐龍象的人屠幼子,在南朝權貴老爺那邊很有名氣,去年曾經把姑塞州幾座軍鎮打得滿身窟窿。他不奢望用不足九千的騎兵獨力擒拿此人,可是在配合大將軍柳珪徹底剷平流州之前,他一定要好好痛飲那些北涼百姓的鮮血,要讓那個身體內流淌著人屠骯髒血液的少年痛不欲生。少年麾下龍象軍不過三萬騎,就想守住整個流州?在萬夫長看來,那不過是中原老戲碼的兄弟間隙而已,分明是年輕藩王忌憚弟弟的巨大邊功,才故意讓徐龍象和少年所有嫡系等死罷了。
冬季水枯草黃,戰馬遠不如秋夏膘壯,在中原尤其是江南百姓眼中最不宜兵事,可對於久在邊關熟諳嚴寒的涼莽雙方而言,只要鐵了心想打仗,哪怕大雪紛飛的該死天氣,那也能在任何一塊戰場上打得你死我活。
羌騎萬夫長金乘反而最喜歡深冬時節的廝殺,那種用長矛釘入敵人胸膛,然後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條猩紅血路的場面,真是比暢飲美酒還來得酣暢。
羌騎奔襲素來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勢著稱於世,讚譽的同時,也透露出羌騎的軟肋,那就是只能在戰場上做「一錘子買賣」,雖然進退自如,但在取得絕對優勢展開銜尾追殺之前,很難在均勢中擴大戰果,既沒有步卒方陣,更沒有壓陣的重騎。這次北莽的使者對他們這支羌騎便極為不敬,哪怕是有求於人,一樣眼高於頂,在談價錢前,甚至當面說他們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兒,膽敢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的話,小心腦袋不保。還威脅說如果不按大將軍柳珪的軍令行事,乾脆就不用返回境內了,到時候北莽大軍會直接視他們羌騎為敵軍。
金乘狠狠磨了磨牙齒,老子要不是想著向徐家報仇,誰他娘喜歡跟你們這幫豬頭肥腸的文官老爺打交道!
金乘舉目遠眺,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八千多羌騎火速南下,截斷青蒼臨謠兩城,讓作為流州州城的青蒼城孤立無援,在他看來確實是個出其不意的上佳策略,羌騎也不用冒什麼風險,但是他在南下途中,還是不斷讓二十幾游騎斥候在前方探路,每一騎都必須奔出羌騎大軍十里路程外,不論是否接觸敵軍,都要折返,由身後第二騎補上位置,游騎之間以此方式反覆,形成一個縝密循環。照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有一名游騎手回到大軍前頭才對,何況此次出兵流州,北莽那邊專門給他贈送了一名斥候,是個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老傢伙,腰間佩劍,氣息綿長,哪裡是什麼軍伍馬欄子,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個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可見這回北莽攻打北涼,的確是下了血本,連馴養二十年的江湖勢力都不惜全盤托出了。
金乘不是那種為了報仇而鬼迷心竅的瘋子,他知曉輕重,否則也當不了這個萬夫長,他這趟是跑來輔佐柳珪大軍來趁火打劫的,最怕的情形就是直接跟龍象騎軍主力發生對撞,但是那名衣著裝飾與中原世家子無異的北莽使者給過保證,三萬龍象軍除了少量人馬有可能游曳在這條路線上,絕大多數都會被牽制在青蒼城和青蒼以東的地帶,要不然北涼就等於直接將流州當做一顆棄子,白白葬送龍象軍這支身經百戰的精銳騎軍。
但是不是瘋子的金乘,開始擔心自己會遇上一個為了穩固王位而不擇手段的瘋子北涼王,和一個成為棄子後喪心病狂的龍象軍主帥。
又等了片刻,依然沒能等到游騎斥候。
眉頭緊皺的金乘抬起手臂,小幅度前後擺動了一下,示意身後騎軍放緩前行速度。
約莫半炷香後,羌騎大軍視野中終於出現一位斥候的身影,戰馬狂奔而至,金乘和幾名拍馬加速上前的千夫長才驚悚發現那斥候背後插著數枝弩箭!
那名重傷斥候在咽氣前,竭力說出那用二十幾條羌族游騎性命打探到的寶貴軍情。
前方八里外,有敵軍三千龍象輕騎。
萬夫長金乘既喜又憂,喜的是對方不過是三千騎,並非龍象軍主力,憂心的是己方大軍是趟渾水摸魚來的,而不是才上陣露頭就要跟那號稱無敵於邊境的龍象軍死磕。現在擺在羌騎面前有兩條路可以走,繼續南下,憑藉兵力優勢吃掉那三千騎,繼續咬牙完成攔腰砍斷整個流州的職責,但是羌騎會傷亡嚴重,將來奠定流州勝局後再去跟北莽討價還價的底氣就弱了。第二條路就是避其鋒芒,不跟那三千龍象輕騎玩命,但也不撤退,而是迂迴前進,之後再有不可避免地接觸戰,大不了象徵性纏鬥幾下,以羌騎數百年來天下第一的轉移速度,可戰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