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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杏厲色道:「楊虎臣!你給我閉嘴!」
在面見陛下後得了一個「忠孝兩全」奇佳評語的楊虎臣,此時脖子上青筋暴起,竟是對老人的責問置若罔聞,瞪大眼睛,好像不惜豁出性命也要跟年輕藩王較勁到底。
徐鳳年微笑道:「你楊虎臣也好,你爹也罷,值得我誆騙?」
一根筋的楊虎臣追問道:「敢問王爺你們北涼是如何同時打贏三場仗的?」
不等徐鳳年發話,楊慎杏就站起身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兒子頭上,「兔崽子,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堂堂一個官至薊州副將的男人被自己爹打得頭髮凌亂,仍是誓不罷休,繼續咬牙問道:「王爺,北涼真的打贏北莽蠻子了?!」
徐鳳年點頭道:「打贏了。」
楊慎杏差點就要一腳把這個王八蛋踹飛,徐鳳年對老人擺了擺手,「楊大人,算了。」
楊慎杏重重跺腳,痛心疾首道:「王爺,非是我自誇,虎臣如果不是這種該死的犟脾氣,否則以他的帶兵本事,早就能夠去太安城撈個四平之一的實權將軍了,我是真不放心他去跟那幫太安城的官油子打交道啊!王爺你瞅瞅,他這臭脾氣一上來,連在王爺你面前也敢不知輕重,這要是去了京城,那還得了!別說丟官,掉腦袋都有可能!」
徐鳳年笑道:「楊將軍是只適合在地方上領兵治軍,若是在天子腳下當官,肯定比不上那些早就成精的人物,估計楊將軍哪怕當了四平之一的將軍,也不痛快。」
楊慎杏感慨道:「是啊,所以這次虎臣主動請纓要回薊州,我也沒攔著,反正攔也攔不住。」
楊虎臣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贏了?真的贏了?」
徐鳳年打趣道:「怎麼,楊將軍不希望北涼打贏?就不怕你爹千里迢迢到了北涼,結果驛路上都是肆意往來的北莽鐵騎?」
好不容易還魂的楊虎臣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那隻空落落的袖管,「丟了一條胳膊,我楊虎臣從來不覺得算什麼,只是終歸有些遺憾,是被咱們離陽自己人砍在戰場上,而不是在塞外,丟在北莽蠻子的刀下。」
楊虎臣咧嘴笑了笑,突然站起身,把老人驚嚇得一哆嗦。楊慎杏生怕這傢伙又要頂撞徐鳳年,抬手按在兒子肩膀上,「坐下說話!」
楊虎臣搖了搖頭,伸手舉起茶碗,對徐鳳年正色沉聲道:「王爺,沒有酒,就讓楊虎臣斗膽以茶代酒,敬你,敬所有北涼將士一碗!我楊虎臣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北涼做到了,不管以後離陽和北涼是怎麼個狗屁倒灶的光景,我楊虎臣都欠你一碗酒,以後你要是有朝一日死在涼莽沙場上,我就帶兵去你戰死的沙場上敬你!以後你徐鳳年要是死在離陽朝廷手上,那我就單獨去刑場上敬你那碗酒!」
楊慎杏閉上眼睛,虎臣這孩子,真是一心求死啊。這種大逆不道的晦氣話是能說出口的?
但是出人意料,徐鳳年也舉起茶碗站起身,笑道:「這一碗以茶代酒,我得喝。還有,以後你楊虎臣要是有機會來北涼,不管我死沒死,都記得捎上一壇好酒,一碗怎麼夠。」
茶碗碰茶碗,徐鳳年和楊虎臣各自一飲而盡。
遠處,聽不真切對話的婦人回頭瞥了眼三位客人,一邊收拾著雜物,一邊沒好氣嘟囔道:「這幫大老爺們也真是可以的,喝個幾文錢的茶水還喝出豪情壯志來了?窮講究!」
喝過了茶水,昔年的薊州頭一號猛將楊虎臣便告辭返身,心有餘悸的楊慎杏笑罵道:「趕緊滾蛋!」
徐鳳年和楊慎杏重新坐回凳子,婦人趕忙拎著茶壺又給兩人見縫插針地倒了一碗茶,徐鳳年笑道:「老闆娘,別只添茶水不加茶葉啊,這可就不厚道了啊。先前一碗茶水兩文錢,現在這兩碗只能算一碗一文錢。」
婦人兩根手指在徐鳳年手臂上輕輕擰了一下,氣笑道:「好好好,一文錢就一文錢,就當嬸嬸給你占了便宜,不是嬸嬸說你,你說你生得倒是俊俏,聽口音也是咱們北涼人,怎的一點都不爽利,別看嬸嬸覺著你看著順眼,可真要挑男人一起過日子啊,我還是會選我家那個糙漢子。」
徐鳳年壞笑道:「是是是,身強體壯力氣大嘛。」
婦人紅著臉瞪眼道:「小樣兒!嘴花花,一看就是個讀書人!還是那種考不到功名的半吊子!」
最後婦人猶豫了一下,不死心地問道:「真不要嬸嬸當媒人?」
徐鳳年哈哈大笑,搖頭道:「已經有媳婦啦。」
此時此景,楊慎杏有些唏噓,北涼,是跟離陽不太一樣。
徐鳳年收斂了笑意,輕聲道:「窮地方的人,命苦,但很多人吃苦的同時,不認命。」
楊慎杏點頭道:「天下精兵出遼東和兩隴,古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徐鳳年問道:「楊大人,現在有兩條路,一條路是當個無所事事的副節度使,就當在清涼山安度晚年。」
不等徐鳳年說出第二條路,楊慎杏雲淡風輕道:「王爺,我就選這條路吧,老了,經不起折騰了,況且虎臣即便離開了京城,畢竟還身在薊州。」
徐鳳年笑了笑,「行,咱們北涼不大,風景自然也比不上中原,不過好歹武當山上能夠避暑,塞外江南的陵州也是適宜過冬的好地方,什麼時候在清涼山待悶了,就隨便到處逛逛。」
楊慎杏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