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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望在見到他後,微微點頭致意,後者竟是無動於衷,兩人轉身離去的時候,隱約是年輕宦官的身形更靠前一些。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悄然離開小髯坡驛館,往北而去。
陳望登上馬車前,向馬夫作揖致謝道:「勞煩先生了。」
只在普通宦官服飾外套了件外衫的年輕官宦,臉色冷漠。
馬車緩緩,不出半里地,有兩騎停在驛路旁邊,一名背負劍匣氣態森嚴的老者,一名貌美如花的佩刀女子。
正是年輕藩王當年親自吸納進入拂水房的指玄境高手糜奉節,還有如今在拂水房如日中天的樊小柴。
這兩騎充當扈從,不遠不近跟隨在馬車之後。
在下一座驛館,又有個拎了壺綠蟻酒的北涼年輕官員登上馬車,與陳望相對而坐。
他看著這位與自己年齡大致相當的左散騎常侍,看著這個北涼人氏在離陽朝廷官位最高的陳少保,他揚起手中的酒壺,笑問道:「陳大人,要不要喝點?」
陳望臉色平淡,搖了搖頭,「不喝。」
他心中嘆息。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估計咱們王爺這回要吃不了兜著走嘍,難怪不敢親自過來碰壁。
第342章 袞袞諸公,滾滾黃沙(八)
糜奉節,樊小柴,再加上一個徐北枳。
這大概就是離陽陳少保在年輕藩王心目中的分量,如果不是第二場涼莽大戰已經拉開序幕,也許最少還要加上一位幽州將軍皇甫枰。
但是很明顯,這位門下省左散騎常侍並不太領情。
一路北行,陳望與徐北枳並無什麼交流,以至於連徐北枳這麼一個跟誰都能嬉笑打趣的官場妙人,到頭來也不得不跟一座驛館調用了一匹驛馬,乾脆和兩名拂水房大諜子並駕齊驅,眼不見心不煩。
徐北枳臨行前,徐鳳年沒有太多囑託,只是讓他陪同陳望進入幽州家鄉,甚至連拉攏的意圖都沒有流露出絲毫,給了徐北枳一句話:不管此人在幽州境內做何事,一律不予理會。徐北枳自然清楚陳望跟北涼的那一重隱蔽關係,對此也無異議,事實上換成別人來當這個陪襯,還真有可能好心辦壞事。北涼道官場,也許永遠不會明白徐鳳年對陳望這位北涼士子的微妙心態,更不會知道這十年裡,陳望對北涼做出的貢獻到底有多大,更不會知道陳望對北涼的失望到底有多大,關鍵是這種失望,雙方其實並無對錯一說,這才最致命。
暮色中,途經一座名叫如意的小驛館,陳望下車後與那名沉默寡言的年輕宦官一起走入驛館,徐北枳三人也將坐騎交予驛丁送往馬廄餵養,今夜如果不出意外就要下榻此地。因為糜奉節出示了拂水房令牌,如意驛館格外上心,飲食住宿的規格都按照邊軍校尉的待遇來辦,對北涼大小驛館來說,養鷹拂水兩房的諜子都可謂稀客,但只要表明身份,往往都是身懷重要軍務的角色,怠慢不得。按照北涼律,緊急狀態能夠臨時調動驛騎傳遞軍情或是全權接手驛館武力的人物,一州之內除了統轄全境兵馬的將軍,就只有兩房諜子了。
距離陳望家鄉約莫還有兩天行程,因為徐北枳不用跟隨這位陳少保回鄉,所以這位被笑稱為「北涼陳少保」的昔日陵州刺史,再次拎了壺綠蟻酒找上了陳望。
很奇怪,陳望每次入住驛館都選擇在驛樓內休憩,雖能登高望遠,卻絕對不是什麼適宜睡覺的好地方。
徐北枳找到陳望的時候,後者正在窗口眺望遠方,等到徐北枳自己找了條簡陋凳子坐下,陳望才回過神,歉意一笑,就直接坐在驛館臨時搭起的木板床邊緣,倉促準備的被褥等物倒是嶄新乾淨,很難想像,一名享譽朝野且已位列中樞的黃紫公卿,就住在這個略顯狹窄陰暗的地方,他陳望此時可不是什麼被朝廷貶謫邊寒之地的戴罪之身。
徐北枳晃了晃酒壺,笑問道:「不喝?不喝的話,就又是我獨自暢飲了。」
陳望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京城多宴席,可我極少喝酒,其中緣由,以先生大智,當能理解。」
徐北枳笑道:「可真不是到了家鄉嗎?」
陳望依舊搖頭道:「我這種人最怕『萬一』二字,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先生海涵。」
徐北枳無奈道:「難怪離陽只有一個陳少保。」
陳望難得玩笑道:「『北涼陳少保』說的又是誰?」
徐北枳喝了口綠蟻酒,抹了抹嘴,「連陳大人也聽說過我徐北枳的名號?」
陳望點了點頭,「希望先生不要覺得是辱人的說法。」
徐北枳笑眯眯道:「雖然不覺得榮幸至極,倒也不會覺得是侮辱我徐北枳,這酒才喝了一口,所以這不是酒話,是心裡話。」
陳望看著這位年紀輕輕卻經歷坎坷的北涼外鄉人,輕聲笑道:「先生在朝廷吏部和戶部那邊都有厚重的檔案秘錄,我曾翻閱多次……既然先生說這裡是『家鄉』,那我就破例借先生的酒意說些我的酒話好了,自祥符以後,京城官場那邊私底下有個新習俗,就是給北涼道文官排定座位,分別按照學識、才幹、聲望、家世在內總計八個門類,來為北涼道文官來一場其實註定永遠輪不到吏部插手的『地方評』,而先生高居榜首,副經略使宋洞明、經略使李功德、流州別駕陳錫亮、幽州刺史宋岩、青鹿洞書院山主黃裳、被姚白峰譽為三個刺史之才的王熙樺等人,緊隨其後,當然如今名列前茅者中,又多了一位橫空出世的白蓮先生,但依然在先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