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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看了眼傻笑的黃蠻兒,抬頭看向老道士,驚喜道:「不怕水了?」
老道點頭道:「早就不怕了,逍遙觀就在青龍溪邊上,老道與他說沿溪到徽山龍王江入歙江,一直北去,岔入八百里春神湖,就離北涼越來越近了。與他說你這哥哥入秋就來龍虎山,龍象沒事就去溪邊上等你,等著等著,也就不怕水了。」
徐龍象一掌擊在水中,一尾大魚給震出江面,五爪如鉤。逮住了魚,他邀功般望向哥哥,咧嘴憨笑。
徐鳳年摸了摸黃蠻兒腦袋,搖頭笑道:「入鄉隨俗,吃些齋菜就行。把魚放了。」
黃蠻兒把敲暈了的魚重新放入水中,結果被追著竹筏的一頭虎夔撕咬下肚。
徐鳳年突然問道:「你們龍虎山有沒有一個叫趙黃巢的老道士,很老的那種前輩。」
老道趙希摶想了想,搖頭道:「在山上閉關修大黃庭的百歲真人也有不少,可沒有叫趙黃巢的。」
一船一筏悠遊而上,軒轅樓船則狼狽掉頭,返回徽山碼頭。
軒轅青鋒站在船艙窗口,嘴唇鐵青,身軀顫抖,分不清是驚懼還是惱恨。她不是瞎子,雖然自身武學天賦平平,但她記性卻極好,在徽山上也是出類拔萃,再繁複的招數都可過目不忘,徽山上說好聽點,便是三教九流擇才納賢,說難聽點是魚龍混雜藏污納垢,軒轅家藏書極豐,別家宗派視作珍寶的秘笈密典,在徽山牯牛大崗的問鼎閣不計其數,論藏書數量,只比那北涼的武庫聽潮亭遜色,袁庭山說要娶她為妻,便是將她視作登頂武道的終南捷徑,即便無法進入問鼎閣,只要有滿腹錦繡的軒轅青鋒親口相授,所有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軒轅青鋒如何看不出那枯黃少年的可怕,兩腳踏船,興許偌大一座徽山,能折騰出這浩大聲勢的,不超過十個,如果加上那個後面眉心抵劍尖的金剛不壞,得再去掉一隻手的數目!
這也就罷了。
殿下!
這個陌生詞彙讓軒轅青鋒心驚膽顫。春秋定鼎後,王朝內世子一詞雖說有泛濫趨勢,只要是豪閥門第的嫡子,或者一些庶子都有資格擔當這個稱呼。但殿下兩字卻是愈發稀罕珍貴了,唯有宗室皇子公主可被後綴殿下,王朝東南部,按照律法便只有廣陵大藩趙毅的龍脈子孫可算殿下,趙毅膝下三子六女,世子趙驃,尚未世襲就藩。說來奇怪,大概應了天道報應不爽,好色如命的趙毅擄搶美人無數,逾越規矩的一正六冊七位王妃,姿色皆是沉魚落雁,可生出來的子女都肖似趙毅,個個肥頭大耳,臃腫如豬,半點不曾繼承各位王妃的容貌,如此一來,那名被龍虎老道稱呼殿下的傢伙,是誰?殿下身份,幾乎已是毋庸置疑,不是藩王子弟,出行誰敢攜帶精銳甲士佩刀持弩?便是權勢滔天的廣陵王趙毅,都不會把這等把柄主動交給朝廷,子女出王府遊玩,簡直比尋常家族還要輕車簡從。
殿下姓徐?
軒轅青鋒面無血色。
軒轅畢竟是最頂尖的世家,消息靈通,她也聽說異姓王徐驍的嫡長子,當年為了逃避嫁入天子家門,遊歷三年才返回北涼。這次不知為何又再度出行,前不久才在江南道那邊惹下禍事,京城國子監幾千士子叫囂著要求皇帝陛下下旨江南,否則國將不國法將不法,可惜那摘去大柱國頭銜的人屠仍舊聖眷無雙,將那名世子殿下庇佑得毫髮無損。北涼王在京城一天,就沒有一名四品以上官員膽敢彈劾,只有國子監白身士子們泣淚血書,徒惹笑話。軒轅青鋒至今仍不忘徽山老一輩說起北涼鐵騎屯紮龍虎山下的氣焰,當時根本不是自己家族仗義,而實在是鐵蹄踏平龍虎後,唇亡齒寒,軒轅也沒什麼好下場,不得不硬著頭皮與龍虎山道士站在一個陣營。
若真是那北涼世子,她該怎麼辦?
要她咽下這口惡氣還好說,萬一那乞丐變殿下的姓徐的來徽山興師問罪,自己家族會如何處置?父親懦弱,肯定嚇得不敢爭執,嫡長房這些年因為父親勢力式微,羽翼少到可憐,其餘幾房就不會落井下石?原本族內要將她嫁給趙毅六子的聲音,因為宋恪禮的到來而略有沉寂,一旦被叔叔軒轅敬意嗅到機會,怎會手下留情?誰不知這位叔叔曾公開調戲她母親說「餃子好吃,好吃不過嫂子」?而父親只知閉門讀書,對此哪裡有半句怒言?這樣的笑話還少嗎?
才停船靠岸,軒轅青鋒失魂落魄地走出船艙。
一葉孤舟激射而來。
雙鬢霜白的老儒生掠過大江,飄落在船頭。
孤舟充滿靈氣地緩緩靠在江畔。
見到家族內唯一心疼自己的老人,軒轅青鋒淚水一下湧出眼眶。
腰懸一柄古劍的老人慈祥道:「誰敢欺負我的孫女?是哪家小子,爺爺幫你教訓。」
軒轅青鋒低頭不語。
老人微笑道:「總不會是那到了劍州的北涼世子吧?這可就麻煩了。」
軒轅青鋒抬頭,一臉驚愕。
在東越劍池論劍歸來的老人便是軒轅國器,傳言可馭劍十丈取頭顱,劍法在東南鶴立雞群,便是劍道威嚴只遜吳家劍冢的東越劍池,也得視作頭號心腹大患。
老人傲然道:「北涼世子又如何,便能欺負我孫女了?我倒是要看看那獨臂李淳罡還能否劍開天門!」
第173章 歌謠
已經可以見到青龍溪畔那座逍遙觀,大船與竹筏一同緩緩停靠,下筏前,黃蠻兒彎下腰,轉頭望向徐鳳年,示意要背這個哥哥,徐鳳年笑著搖頭。老道士趙希摶心有戚戚然,鐘鼎世家,傾軋冷血,有幾個兄弟如此相親相愛的,細想來固然有徐家男丁稀薄的原因,二子徐龍象又是天生痴傻,兩位郡主當然是潑水嫁人的命,如此說來,北涼王府反而在香火子嗣環節上不會給外人留下插手空隙,反正板上釘釘是長公子徐鳳年世襲罔替,世子殿下再如何遊手好閒不堪重任,也沒有懸念。反觀南國第一家的天師府趙氏,雖說有祖訓「非趙不天師」,可五十年前有齊玄幀力壓天師府,如今靜字輩中仙道有白蓮先生,武道有齊仙俠,皆是外姓,不論機緣還是道法,趙氏宗親根本都無法並肩,這些年期間勾心鬥角,未必比俗世家族少了去,若非天師府憂慮主弱枝強,趙丹坪何至於去做那滑稽可笑的青辭宰相。在趙希摶憂慮嘆息中,一行人沿著青石板小徑走往逍遙觀,以往老天師獨居道觀,沒有這條石板路,徐龍象上山後,一老一小閒來無事,才鋪就而成。趙老道猶豫了一下,走近了羊皮裘老頭,低聲笑道:「老李,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