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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門分三廳,前廳後有一塊壯漢雙手不可抱圓的青玉圓形大磐石,稱作迎送石,天師迎送府上貴客,都不過在此止步。那道士領兩人一口氣到了中廳,讓兩位稀客坐下,有兩位清秀小道童奉上茶水,廳中供有龍虎山頭三代祖師爺的畫像,居中是天師府第一代趙陵尊,負手而立,道骨仙風撲面而來,懸有對聯「有儀可象焉,管教妖魔避退;無門不入也,便知道法通天。」
左右分別是二三兩代天師趙初宇和趙繼慶,一位仗劍危坐,一尊持拂而立,各有千秋神氣。
與三代祖宗天師容貌十分相似的持拂道士等兩人坐下後,平淡道:「小道這就去請天師出關。」
出關?
那便是在仙人辟穀真人閉關了。
小姑娘再不知輕重,也沒傻乎乎到要勞動趙家天師出關迎客的地步,趕緊慌張擺手,微微臉紅,尷尬笑道:「這位真人,就不要麻煩天師了,我們喝喝茶就好,喝完就下山。」
那道人大抵是個認死理的性子,平靜道:「無妨的。」
小和尚與小姑娘正好相反,小事上總是迷迷糊糊,天天被喜歡的小姑娘一家三口合夥罵笨蛋,當了幾年和尚便做牛做馬了幾年,可不知為何偏偏每逢大事有大氣,合手道:「小僧與你說禪即可。」
這古井不波的道士破天荒笑了笑,緩緩道:「你會說禪,可我不會講道。你們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把白蓮先生喊出來,與法師說一說。」
小和尚恭敬道:「好。」
東西小姑娘繃著臉不敢說不敢笑,心中其實已經樂呵呵,看吧,笨南北這傢伙笨歸笨,可在一些場合還是挺能撐場子的,她可是知道白蓮先生名號的,得了皇帝賞賜一身榮貴紫衣的白煜,當年便是這個道士在蓮花頂上吵架吵贏了家裡那群老方丈,回到寺里後氣得連見到她都沒個笑臉啦,可惜那次爹光顧著喝酒了,被娘親罰了一整年不准下山,要不然誰贏誰輸還說不定呢。笨南北連自己都說不過,與這位白蓮先生吵架,自然是吵不過的,不過沒關係,吵輸了,大不了以後找機會把徐鳳年帶來,嘿嘿,徐鳳年每次與潑辣村姑吵架都可厲害了。
這位不知姓名的真人比身穿黃紫的趙凝運要客氣太多,還真去後廳喊那位據說架子大到比龍虎山還要大的白蓮先生了,小姑娘才喝完一杯茶,真人便帶著一個白衫男子,約莫是看書太多把眼睛看壞了,他走路十分小心謹慎,習慣性眯眼,眼睛大概本就不大,眯起來就更是變成一絲縫,不過臉上帶著很好看的和煦笑意,這倒是挺像徐鳳年的,小姑娘看著舒服,一下子就覺得這白蓮先生是個好人。爹說了,山下總有比她好的好人,總有比她壞的壞人,遇到好人要客氣淑女,遇到壞人則要逃遠。那麼天師府外那個叫趙凝運的肯定就是壞人,而這白道士與拿拂塵的能算是好人,所以小姑娘就正二八經站起身打了招呼,畢恭畢敬喊了一聲白蓮先生。
沒有穿道袍的白蓮先生先是遙遙朝小和尚禮儀作揖,走近了幾步,這才看清楚小姑娘的容顏,微笑道:「姑娘,你有旺夫相。以後誰做了你相公,天大的福氣。」
小姑娘啊了一聲,瞬間漲紅了小臉。
這如何是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位白蓮先生實在是太開門見山了,比她還不生分。
手捧拂塵的道士眼中含笑,有些無奈道:「白蓮先生,別嚇著小姑娘。」
頭頂逍遙巾的白蓮先生伸手摸了下巾帶,後知後覺有點慚愧,慢悠悠坐到一條紫竹椅子上,視野模糊中轉頭望向要來天師府說一個禪的小和尚。
小和尚仿佛並沒有要辯論的意思,只是好奇問道:「這裡叫狐仙堂,當真有狐仙?」
白蓮先生搖頭道:「沒有。」
小和尚哦了一聲,「龍虎山有仙人嗎?」
白蓮先生哈哈笑道:「我認為沒有。」
小和尚點了點頭道:「那我沒問題了。」
白蓮先生並無失落或者惱怒,真是個好說話的好脾氣,小姑娘覺得山下的人說話都有些不盡然,白蓮先生哪裡架子大,很和氣的一位大叔嘛。
被小姑娘視作和氣大叔的龍虎山小天師笑道:「喝茶喝茶。」
小姑娘輕輕說道:「喝完茶我們就下山啦。」
很難想像曾在皇宮裡與皇帝說過大道的白蓮先生點頭道:「我是個路痴,眼睛也不好,就不送姑娘了,到時候還得勞煩身邊這位脾氣奇差的齊師弟幫我領回來。」
小姑娘喝完了茶,就帶著小和尚離開中廳,一口氣走出大門,在台階下長呼出一口氣,拍拍胸口。
小和尚摸了摸光頭,都是汗水。
小姑娘笑話道:「笨南北,你也怕?」
小和尚赧顏道:「吵架不怕,就是怕被人關上門打。」
中廳內,那位齊師弟問道:「你們論道說禪了?」
白煜低頭喝了口茶,啞然道:「大概沒有吧。」
古板道士哦了一聲,便無下文。
白煜打趣道:「吵來吵去有什麼意思,你看,我現在有個喝茶的好心情,這不比什麼都好?一個不聰明的小姑娘,一個不笨的小和尚,可就不是大禪了?」
拂塵小天師皺眉道:「你知道我不懂這些。」
白煜笑道:「恍恍惚惚是天道,懵懵懂懂便是禪。不懂就是懂了。懂的都是懂個屁。懂不懂,我看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