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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沒有攔著他。
額頭微紅的張秀誠重新坐下,迅速平穩了情緒,繼續說道:「在王……」
張秀誠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先給自己狠狠甩了一耳光,這才說道:「在徐公子授意下,郁將軍帶兵在去薊北的路線上,經過了南麓關附近,大當家的也連夜率領三千兵馬去堵截,大打出手了一番,果然,那隻帶有幾十扈從的袁庭山事後露頭了,對大當家的少了幾分戒心。郁將軍這一路北行,可就咱們南麓關拔刀了,其他十幾路兵馬都縮卵得一塌糊塗,不是小的胡吹,北涼鐵騎的確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雄兵!哪怕隔了個河州,薊州軍照樣怕得要死。」
徐鳳年笑道:「要是薊州主心骨楊慎杏還在,可能就不是這副光景了。可能。」
張秀誠沒說幾句話就覺得口乾舌燥了,瞥了眼桌上那隻酒杯,愣是沒敢去拿,徐鳳年幫他倒了一杯,他這才低頭彎腰接過去,微微側過頭一口飲盡。
看得青竹娘都傻眼了。
這是唱的哪出戲?什麼郁將軍什麼北涼鐵騎的?楊慎杏她倒是聽說過,那個在薊州作威作福然後到了別地就立馬水土不服的老頭子嘛,據說在離陽一個叫廣陵道的地方吃了場大敗仗,典型的晚節不保。她對袁庭山則相對更熟悉些,沒辦法,這個袁大人在薊州是婦孺皆知,是毀譽參半的一個傳奇人物。認可的,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把他誇得不行,都捧上天了。不認可的,恨得牙痒痒,罵他是條瘋狗,還是曾經被北涼王打得滿地找牙的瘋狗,不靠騎馬殺敵掙取功名,而是只靠著騎女人才有今天的地位。
張秀誠正要說話,屋外有人輕輕叩門,張秀誠如驚弓之鳥般猛然起身,嚇了青竹娘一跳。
徐鳳年放下壓了壓手,示意張秀誠稍安勿躁,平靜道:「進來。」
糜奉節進屋子後,老人極其厭煩嫌棄地冷冷瞥了眼樊小釵,輕聲說道:「那姓阮的找上門了。」
徐鳳年笑道:「是該說這哥們陰魂不散好還是痴情一片好?」
原來在他們四騎進入薊州邊境後,無意間遇到一支四十人的私人馬隊,護送著一位世家子弟,馬隊配置不比薊州勁騎差,那傢伙幾乎只看了一眼快馬擦肩而過的樊小釵,魂魄就跟著樊小釵那一騎走了,什麼都不管不顧,立即調頭策馬狂奔,拼命趕上徐鳳年四騎。原來那個叫阮崗的年輕人少年時,在大盞城見過仍是少女樊小釵,當時便驚為天人,等到樊小釵離去,這個痴情種藉口出門遊學都快把大半座薊州翻遍了,這麼多年始終沒有娶妻,結果他覺得那場重逢就是天意,樊小釵一開始說不認識什麼阮崗,也從沒有在大盞城停留過,阮崗當時看徐鳳年的眼神那叫一個幽怨,誤認為樊姑娘嫁為人婦成了他人美眷,有意思的是阮崗從頭到尾沒有仗勢欺人的企圖,只懇求「徐奇」君子有成人之美,千萬要讓他和樊姑娘破鏡重圓,最後這位薊州副將的嫡子甚至下馬就那麼跪在驛路上,滿臉涕淚。所幸他當時沒能看到馬背上樊小釵的猙獰表情,這位拂水房第三號大璫當時真的是連把他分屍的念頭都有了。
樊小釵望向徐鳳年,面無表情說道:「我找個機會宰了他,放心,肯定神不知鬼不覺。」
徐鳳年搖頭笑道:「你們女子能有這麼個在意自己的男人,就算不在一起,也不能傷人太多。畢竟這種好男人,這個世道,真不多了。」
樊小釵還是板著臉,問道:「要不然我把他弄進拂水房『偏房』?此人好歹是薊州副將最器重的兒子,用得著。」
徐鳳年反問道:「你又不喜歡他,再者你也都當上拂水房排在前十的大人物了,還在乎這點功勞做什麼?」
徐鳳年笑了笑,搖頭道:「我看不見的地方,拂水房女子做這類事情,我不去管,但你就站在我眼前,算了。」
樊小釵哦了一聲,就不再有下文。
徐鳳年對糜奉節說道:「隨便跟阮崗知會一聲,就說明天我去他家登門拜訪,讓他備好美酒佳肴。就讓他繼續等著吧,有個念想掛在心頭,哪怕掛一輩子,大概也比心如死灰好些。」
屋內所有人都沒有接話,張秀誠是不敢,糜奉節是不上心,樊小釵是開始閉目養神了,只有青竹娘柔聲道:「是這樣的。」
徐鳳年沒來由想起了同為北涼棋子之一的王府客卿,戴上那張入神臉皮的舒羞。
這枚棋子,直覺告訴徐鳳年,不但在青州襄樊城那位藩王身邊落地生根,而且連顏色都變了。
師父李義山一向視圍棋為小道,最重要一點就是認為圍棋分黑白,且永遠是黑白,但人心最易反覆,豈是黑白兩色可以劃分的?
即便離著北涼有數千里之遙,哪怕如今北涼鐵騎自顧不暇,但要讓一個在青州檯面上見不得光的舒羞一夜暴斃,拂水房花點代價還是可以做到。但是這沒有任何意義。
倒是另外那張入神麵皮的主人,去了北莽的那顆隱蔽棋子,總算開始風生水起了。
至於在太安城內高居門下省左散騎常侍的陳少保,陳望,和陵州金縷織造王綠亭的至交好友,孫寅。
徐鳳年沒怎麼將他們當作必須聽命於北涼的棋子,順其自然就好。
徐鳳年倒是更期待曹嵬那傢伙,在郁鸞刀近萬幽騎的「掩護」下,曹嵬那支更為精銳的騎軍,興許真的可以成為一錘定音的奇兵。當然前提是北涼三線能夠咬牙扛下北莽鐵騎的南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