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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陶檀香慢慢覺得自己認識這個男人很久了。
她知道他這些年中每一個從離陽江湖上、從京城朝堂上、從北涼官場上傳來的消息。
她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抬起頭痴痴然望著那個從無半點氣勢凌人的男人,他每一次皺眉凝神,每一次溫暖微笑,她都仔仔細細納入眼帘,就像是在收藏一樣珍品。
又過了一個時辰,徐鳳年笑著讓年邁的陶錦藻先去睡覺,和陶文海繼續挑燈聊天,話題也更廣些,不再局限於幽州甚至是北涼,而是囊括了離陽和北莽的朝政軍事,兩個王朝的鄉土人情。陶氏家主先前在離去時走到孫女陶檀香這邊,讓她去烹茶和準備一些糕點吃食。所以之後搬去窗邊小榻的閒聊,她就坐在北涼王和叔叔陶文海之間的座位上,有點三足鼎立的諧趣意味。
當天空泛起魚肚白,神采奕奕根本沒有睡意的陶文海仍是起身告辭離去,他請求北涼王准許陶檀香與他一起在陶家大宅內隨便逛逛,徐鳳年微笑著點頭答應。
兩人散步走向陶家書樓,兩人之間從頭到尾都隔著兩肩距離,沒有任何若即若離的感覺。
徐鳳年歉意道:「陶小姐辛苦了。」
她搖頭笑道:「不辛苦啊,就是祖父可能會有些失望,不過我不失望,很知足了。」
徐鳳年會心一笑,也直言不諱說道:「你可不愁嫁,如今赴涼為官的俊彥士子一抓一大把,品性才學俱佳的也不少。」
陶檀香嗯了一聲,走近了那座閣樓,說道:「世人藏書看重版本和全秩,例如版刻精良的奉版書籍,就有一頁百兩銀一套值千金的說法,但我們家書樓不挑這個,祖父覺得什麼都不如書上的先賢言語來得重要,與其花一千兩銀子買一套奉版,還不如買一百套尋常書籍,所以這座書樓藏書數量並不比中原那些大書樓要少,而且若是有讀書人來借書看書,都暢通無阻。」
徐鳳年點頭道:「我聽說過你們陶家還會全權負責那些求學寒士的飲食住宿,很難得。北涼士子的負笈遊學之風遠遠不如中原,但是胭脂郡因為有你們陶家,不輸江南。」
陶檀香柔聲道:「我爹說過,一個蒸蒸日上的富足之家,就像是一個肌膚充盈之人,但若是陽氣過盛不去調理,必然有一天會傷及臟腑,因此我們陶家年復一年的賑災、借書和善待鄉鄰,都是一種必須的治病,治病不能等到病入膏肓才去亡羊補牢。」
徐鳳年打趣道:「就憑這一席話,你爹就可以去當個綽綽有餘的郡守大人。」
徐鳳年走向陶家大宅的大門,跨過門檻的時候對陶檀香說道:「你先回去吧,女子熬夜很傷的,我還要去牌坊那邊等人。」
她眯眼燦爛笑著,俏皮說道:「沒事啊,我很想知道天底下誰能讓北涼王等候。」
徐鳳年一笑置之。
兩人站在一座牌坊下。
不知等了多久,視野盡頭的遠處,終於出現一輛馬車和一隊百餘騎的白馬義從。
陶檀香轉過頭,正好看到他笑了。
她看到他快步走去相迎,她沒有跟上去,站在原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馬車和騎隊整齊停下,陶檀香看到從馬車上走下一名看不清容顏的年輕女子。
徐鳳年看著從涼州王府一路趕來的女子,柔聲問道:「冷不冷?」
她搖了搖頭。
跟白馬義從一同前來的某騎十分僭越嫌疑地沒有下馬,只是跟徐鳳年視線交錯後點了點頭,然後撥轉馬頭,策馬離去。
這名騎士沒有佩刀也沒有負弩。
只有一根沉重鐵槍。
但有這一騎一槍。
整個幽州就亂不了。
徐鳳年跟白馬義從要了一匹戰馬,先把她抱上馬,然後自己翻身上馬,抱著她兩人共乘一騎。
徐鳳年歉意道:「以前答應過你要看遍北涼風光的。」
她靠在他的溫暖懷抱中,不說話。
徐鳳年一夾馬腹,沿著白馬義從來時的路途策馬狂奔。
除了兩人一騎,四下已無人,容顏煥發的她舉起雙手放在嘴邊,很孩子氣地笑道:「徐鳳年帶陸丞燕白馬走北涼嘍!」
白馬走北涼。
千里快哉風!
第143章 西北遍地起狼煙,京城人人得太平
天地一家春,可當北莽大軍三線齊齊壓境的時候,離陽朝廷還沒有獲知此事,北涼也不會傳遞這份軍情給京城。
想必就算京城聽說了,也只會鬆口氣而已,蠻子殺蠻子,狗咬狗,不關他們一顆銅錢的事,最是好打得兩敗俱傷,等於是件天大好事,給離陽王朝「沖喜」了。
京城正南門外的那條筆直官道上,站著四個沒有路引戶牒的傢伙。
一對夫婦帶著個孩子,稚童騎在那佩劍男子的脖子上,明擺著是一家三口,然後他們身邊多出來一個略顯多餘的白衣人,英氣凌人。這位給人模糊感覺的白衣人,若說相貌,並不出類拔萃,既沒有胭脂評女子的那種傾國傾城,也沒有男子的英俊非凡。附近的路上行人下意識都不敢去打量此人,僅是驚鴻一瞥,但轉頭一想,似乎不應該啥印象都沒留下,但已經沒有膽子再看一眼了。至於那不起眼的一家三口,自然是被自動忽略了。
雙手扶住自己孩子兩條腿的男人望著太安城的城頭,有些感慨,「天底下原先恐怕也就只有這座城讓我很為難了,挺想進去,但又怕惹麻煩。咱們仨都沒有個正經的離陽身份,總不能真的硬闖,要說晚上偷摸進去,也不妥,當時城裡有個姓謝的,打架不是我對手,可要找到我也很簡單。我是想帶著媳婦閨女進去玩耍的,又不是跑進去大殺四方抖摟威風,這種事情,讓我年輕個二十歲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