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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望沒有承認什麼,但也沒有否認什麼。

    趙篆小聲感慨道:「殷茂春,白虢,宋洞明,曾經都是元先生青眼相中的隱相人選,就算後兩者都出局了,但殷茂春怎麼看都應該成為下任首輔才對,沒料到最後給宋恪禮不聲不響劫胡了去。」

    陳望猶豫了一下,說道:「元先生選中了宋恪禮,但是首輔大人也做出了選擇。」

    趙篆對此事是真的霧裡看花,十分好奇說道:「肯定不是王雄貴,也不會是趙右齡,那能是誰?」

    陳望平靜道:「禮部尚書白虢。」

    趙篆下意識地笑出聲,顯然不信這個荒謬說法:「白虢?不可能不可能,雖然白虢在朝野上下口碑奇佳,尤其是京城官場對他更是人人親近,我也相當欣賞這位放蕩不羈又極富才情的禮部尚書,可你要說張巨鹿經過十多年的千挑萬選,臨了選了當初放棄過一次的白虢擔任那座顧廬下任主人,打死我也不信!」

    陳望淡然道:「下官也不能真打死殿下。」

    趙篆愣了一下,繼而捧腹大笑,陳望在他心中是個從來不會說笑的老夫子式人物,這句話真是讓他長大見識了。只是笑過之後,趙篆就開始沉思。

    父王為了給自己鋪路,用嘔心瀝血機關算盡來形容也不為過,其中讓父王感到最頭疼和痛苦的,無疑是輔弼鼎臣的碧眼兒。趙篆本身在承認首輔大人的功勞後,對張巨鹿這個人絕對全無好感。還不是太子殿下之前的四皇子趙篆,就極為忌憚這位哪怕權傾朝野卻無半點私慾的首輔大人,張巨鹿若只是位潛心做學問的儒家聖人,大不了就是被朝廷做成塑像供上神壇擱在張聖人身側,很簡單,可張巨鹿不一樣,他重事功而輕學問,是典型的權臣權相。趙篆內心深處,覺得張巨鹿就是個沒有絲毫生氣的活死人,恨不得敬而遠之。

    如果張巨鹿果真如陳望所說選中了昔年的得意門生白虢,作為他死後的「守陵人」,那麼趙篆就不得不仔細權衡利弊一番了。

    一個羽翼需要很多年去豐滿的宋恪禮,將來趙篆再沒有手腕,也能輕鬆對付。

    這不過是遠慮。

    因為每一位新皇帝,從來不忌憚什麼新臣子,怕的只會是那群老臣。

    顯而易見,白虢可能會成為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

    這是近憂。

    陳望沒有打擾太子殿下的出神,等了片刻,見他仍是沒有回神,就腳步輕輕返身離去。

    過了很久,趙篆張開手臂伸了個舒服的懶腰,轉頭望去,沒有看到陳望。

    趙篆獨自離去。

    天也亮了。

    第116章 離陽失其鹿(上)

    祥符元年的年末,初雪驟降,不下則已,一下便是場鵝毛大雪。只是相較往年,聽說今年太安城內外幾處賞雪佳地,遊人少了七八成,想來會讓那些零散攤子的賣酒翁嫗少掙好些碎銀子。

    京城內有無數座張府,可是有一座府邸無疑是獨一無二的,地方官員赴京也好,外鄉士子遊學也罷,只要是跟京城百姓隨口問起張府在哪兒,後者肯定懶得問到底是哪位張大人的宅子呀,而是直接給出答案。

    哪怕大雪紛飛,御道積雪厚得掃也掃不乾淨,可朝會依舊,何況還是太子殿下監國的敏感時刻,哪個官員吃了熊心豹子膽會遲到?

    但是今天廟堂上,少了個人,少了他,讓所有人都在震驚之餘,俱是心不在焉,甚至連監國的太子殿下都出現了一抹明顯的恍惚神色。

    這個破天荒頭回缺席朝會的人,沒有告假,仿佛是在跟那監國的儲君以及滿朝文武說一個淺顯道理:我不來便是不來。

    太子殿下對此視而不見,既沒有讓大太監替他去噓寒問暖,更沒有大發雷霆。可以小題大作也可以大事化小的禮部尚書白虢,也是如此,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有些人倒是想借題發揮,可猶豫了半天,仍是不敢。

    畢竟連晉三郎今日都主動把嘴巴縫上了。

    這名讓整座朝會不像朝會的官員,就是當今首輔張巨鹿。

    他與那位御駕巡邊的皇帝陛下,並列本朝勤政第一人,只不過一個是君王里的第一人,另一個是臣子裡的第一人。

    張巨鹿今日並非身體不適,而只是穿上那件正一品紫袍朝服後,突然不想參加早朝,然後他就不去了。

    這位鬢角漸霜的老人在清晨時分就坐到了屋檐下,沒有換上一身更舒適保暖的衣服,府上老管家搬來了竹篾編織成套的簡陋火爐,已經多次往爐子裡添加炭火。

    張巨鹿此生除了少數幾次被至交好友坦坦翁強拉硬拽著小酌兩杯,幾乎從不飲酒,他堅持喝酒誤事,可今日無所事事,以後似乎更是無事可做的光景,老人還是沒有半點要飲酒的念頭,接近午時,潦草吃過了些府上自製的粗糙糕點,繼續翻看手中那本自己編撰而成的無名詩集。張巨鹿治國才幹的卓然於世,恐怕就是他發跡之初的那些猶有一戰之力的強勢政敵,也不會違心否認,只是張巨鹿作為翰林院黃門郎出身,除了年輕時候的那些篇制藝文章還算馬馬虎虎有點飛揚才氣,之後不論是奏對還是摺子,言語措辭就文字本身,都顯得寡淡無味,這麼多年下來,更無一篇名師佳作傳世,也沒有傳出他對哪位文豪格外青睞,沒有對哪篇佳作有過畫龍點睛的評點。

    外人看來首輔大人好像對行文一事有著天然的牴觸,而事實上唯有桓溫知曉老友張巨鹿自己不惜舞文弄墨不假,卻也會鍾情許多讀書人的佳作,尤其是諸多畫龍點睛的佳句,不論是邊塞詩還是閨怨詩或是感懷詩,祭文散文也都各有喜好,盡數採擷於那本自編自訂的詩集中,像上陰學宮的那篇瀧岡歐陽氏的祭父文,西壘壁之役中趙長陵親自捉刀的伐楚檄文,等等,張巨鹿都會時不時拿出來翻一翻,其中就有黃龍士的「黃河直北千餘里,冤氣蒼茫成黑雲」,有那位當年曾被文壇罵成「媚徐媚涼」之人的那句「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也有不知出自前朝何人的宮怨名句,「外人不見見應笑,天寶末年時世妝」,尤其是徐渭熊也在三百多篇中占據了頗多篇幅,甚至連徐鳳年明擺著重金購買而得的幾首詩詞也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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