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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出身低賤卻成就奇高的中年男人微笑道:「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我能不來嗎?」
接下來鄧太阿自言自語道:「王老怪具體是怎麼輸的,我想不出,但為何輸,我能猜到一些。當時姓徐的小子雖說出竅神遊,蘊養神意,之前又有了高樹露的天人體魄,看上去跟我和拓拔菩薩曹長卿這幾人都不落下風,但如果說跟王仙芝叫板死戰,資格嘛,是有,但至於生死勝負,怎麼都不該是王老怪戰死。所以我猜王老怪在最後關頭,跟高樹露犯了相同的毛病,棄術而問道,想要在道之一字上壓倒徐鳳年。」
鄧太阿自顧自點了點頭,「多半是如此,就像我,將來僥倖躋身天人境界後,若說再以劍術殺人,哪怕殺了人,終歸會覺得勝之不武。」
澹臺平靜譏諷道:「每任天下第一人都該有自負嗎?」
鄧太阿搖頭笑道:「自負?大錯特錯,應該說是沒有這股子與世為敵我無敵的意氣,就斷然成為不了天人。」
澹臺平靜陷入沉默。
鄧太阿輕聲道:「李淳罡借劍給我後,心有明悟,明白了自己的局限,非鄧某目中無人,鄧某的劍,確實將劍氣修至極微,劍速修至極快,我鄧太阿練劍將術字修到了『幾近道卻仍然未曾達道』的瓶頸,但我的劍道,夠小不夠大,故而御劍出海不知幾萬里,澹臺前輩你久居孤懸海外的島嶼,應該經常觀海,就會理解那種『烘日吐霞,吞河漱月』的壯闊意境。鄧某一路遠行,興之所至,一劍接一劍平削斬斷數百座島嶼,也曾追隨著大海潮隨波逐流,最終悟劍有……」
說到這裡,鄧太阿不再言語,而是望向遠處高空。
澹臺平靜嘆息道:「不管有幾道天雷壓頂,都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最後一道天雷的威勢,必然是之前數雷的總和。」
鄧太阿嘖嘖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嗎?」
澹臺平靜問道:「你不幫忙?」
鄧太阿瞥了眼那條黃金眼眸的懸空真龍,搖頭沉聲道:「這有什麼好幫忙的。我會請曹長卿一起對付王仙芝?曹長卿會請求徐鳳年聯手刺殺離陽天子?徐鳳年會喊幫手去宰掉慕容女帝?」
鄧太阿突然笑出聲,有些無奈,「如果可以,這小子多半會的。吳素怎麼有這麼個無賴兒子。」
澹臺平靜淡然道:「他也是徐驍的兒子。」
鄧太阿感慨道:「是啊,不過三人都執拗,都一根筋。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澹臺平靜笑道:「不這樣,你鄧太阿會傳授給徐鳳年飛劍?」
澹臺平靜其實很不願意與人說話,但是第七道天雷的將落未落,帶來太大的壓迫感,讓她十分煩躁,不得不只能用言語來分心藉以靜心,「你悟劍以後,誰是你的最終對手?」
鄧太阿想了想,「大概是超凡入聖后的陳芝豹吧,這個年輕人太能忍了。」
澹臺平靜對此沒有覺得有多奇怪,入蜀輔佐陳芝豹的謝觀應,城府可怕,躲藏得比離陽帝師元本溪還要更深,差不多有二十年時光不遺餘力的布局,才選中了陳芝豹,就是為了能夠讓搖搖欲墜的世族豪閥重新崛起,因為陳芝豹一旦下決心爭奪天下,必然需要那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高門華族來鼎力相助,日後江山大統,謝觀應身後的那些勢力必然人人皆是從龍之臣,其實可以說,謝觀應的敵人,是先後三人,毀掉門第根基的徐驍和為此推波助瀾的黃龍士,再就是為寒門打開門縫的張巨鹿,如今一個死了,兩個也都快要死了。謝觀應的勝算很大。
鄧太阿說道:「來了!」
他和澹臺平靜幾乎同時往後倒掠。
那條北莽真龍也搖尾晃須轉身離去。
呈現出深紫色的天空中,如同神人撬動一座山嶽投擲於海。
高空震盪出一圈肉眼可及的劇烈漣漪,然後迅猛擴展出去。
大地與之共鳴而顫動,大雪黃沙共翻滾。
一道紫雷光柱「緩緩」滲透出漣漪陣陣的湖面,如同一根砸入水中的石柱。
徐鳳年以氣馭回那柄北涼刀,不是當初曾經一刀洞穿銅人師祖的最強手左手刀,而是破天荒的雙手握刀!
抬起頭,望向那第七道天雷。
雙袖仿佛盈滿風雷的徐鳳年嘴角竟然有些笑意。
扛天雷,技術活兒啊。
可惜老黃和羊皮裘老頭兒都不在了,要不然這兩老頭兒,肯定是一個笑得合不攏嘴露出那缺門牙的光景了,一個大概會故意掏耳朵斜眼撇嘴吧。
年少時無比憧憬江湖,自己總以為高人行走江湖沒點風度怎麼行,怎麼會有喝彩和叫好,不曾想最後自己最敬重的兩個高手,都是沒半點高手風範的。
一直倒掠出去好幾里的澹臺平靜始終盯著那處恢弘戰場,那才是真正字面意思的天人交戰啊。
她的視線中,只見一道紫雷下,一抹白光上。
然後宏大紫雷被纖細白光一劈為二,化作兩條紫雷洪流,分別流瀉在大地之上。
白光越來越拔高而上。
紫雷不斷洶湧垂下,勢頭好似沒有止境。
在澹臺平靜眼帘中,就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字。
若加上那一層「湖面」,便是個不甚完整的大字。
那抹璀璨如彗星的白光,攀高的速度越來越慢,開始呈現出凝滯不前的疲態,雖然距離那湖面不過十幾丈,但委實是再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