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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正好半個時辰。都不夠喝兩壺茶的短暫光陰!能談什麼了不得的軍國大事?
入了府邸一直瞎轉悠的袁庭山跟著大將軍坐進馬車,沒能從這位天下第一的刀客臉上發現什麼端倪,神情淡得跟白饅頭似的,讓恨不得有一場天雷地火大打出手的袁庭山十分遺憾。
袁庭山是屁股半刻都坐不住的急躁性子,寂靜無聲的車廂讓他度日度年,才駛出兩邊任何一扇大門以內都坐著一尊王朝大菩薩的街道,他就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將軍,這算怎麼回事?」
顧劍棠沒有理睬。
袁庭山平時在誰跟前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潑皮習性,在顧大將軍跟前稍微好些,不敢造次,畢竟他心底還是由衷佩服眼前這個要軍功有軍功要武力又無力的准岳父大人,本來他最崇拜的是那位異姓稱王的人屠徐驍,後來在江南道襲殺寡婦徐芝虎,給那位可以劍斬氣運的年輕仙人隨手便重創,覺得這輩子跟徐驍是八竿子打不著善緣了,也就轉而去糾纏顧劍棠。當下袁庭山只得嘀咕道:「不說就不說,我還懶得猜。」
顧劍棠平淡道:「北邊的江湖你不用管了,我會讓你去薊州。」
袁庭山緊緊皺眉道:「薊州?滿門忠烈韓家的老窩?聽說是給張首輔為了立威給抄斬的啊,大將軍你當時也沒少出力吧?」
顧劍棠斜眼了一下袁庭山,後者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反正當官的就沒一個不心狠手辣,我才殺了多少人,跟你們比起來,算個卵!」
顧劍棠語氣不見起伏,「到了薊州,殺人不用跟我稟告。到了朝廷這邊的彈劾我會幫你截下。」
袁庭山驚喜道:「當真?」
顧劍棠閉上眼睛。
袁庭山嘿嘿笑道:「哪天有了大仗可以打,可千萬別讓老子升了大官,否則到時候就讓北涼吃不了兜著走!老子跟那姓徐的世子殿下可是結了死仇的。」
顧劍棠閉眼譏笑道:「就憑你?」
袁庭山雙手抱著後腦勺往車壁上一靠,眼神陰沉道:「總有那麼一天的。看看到底是誰的刀更能要人命!」
顧劍棠緩緩說道:「不一定有機會了。」
袁庭山震驚道:「大將軍,你這話是啥子意思?」
顧劍棠皮笑肉不笑,笑得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袁瘋狗都一陣頭皮發涼。
「坐山觀虎鬥,不過這次坐山的都要下山了。」
※※※※
劍閣作為王朝控扼西方的咽喉之要,駐紮了數目可觀的百戰精兵,步騎兼備,八千步卒多是春秋大戰中一脈相承下來的山頭勢力,以大將軍顧劍棠舊部居多,燕敕王偏少。
而八千騎卒中又大致是三方逐鹿的複雜形勢,其中三千騎屬於沒爹沒娘養的孤苦伶仃,領頭羊汪植是一名春秋以後靠軍功實打實走上來的將軍,經常沒事就帶兩三百精銳騎兵深入西域腹地展開遊獵,雙手血腥濃郁得發黑,在同僚中很不得人緣,此時正帶著三千騎絞殺一股高原游匪。另外統領三千騎的將軍雖非明確屬於兵部尚書一系的顧黨,但一直算是較為正統的兵部京官外派,靠著京城人脈往上爬升,屬於來歷鮮明的劍閣外來派系,剩餘兩千騎則是土生土長的劍門關勢力,騎將何晏一直做牆頭草,一直混得相對憋屈,麾下人馬少,加上攤上這麼個沒骨氣的主事人,兩千騎兵雖然戰力不俗,卻一直撈不到什麼油水,奇怪的是劍閣各方勢力盤根交錯,互挖牆角,這兩千人倒是搖搖晃晃,騎牆偏偏不跨牆。
劍閣以掌控八千步卒的顧黨嫡系將軍阮大城作為名義上的統帥,今天他眼睜睜看著兩千騎擅自拔營出關西去,他在軍營里已經把何晏那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一遍,正準備讓幕僚心腹文士提筆去寫一篇彈劾奏章,向兵部狀告何晏無故出關。但是阮大城一邊口述一邊讓幕僚潤色寫到幾乎結尾時,就停了下來,何晏這傢伙最是奸詐油滑,怎的就突然吃錯了藥?剛才他親自去攔截時,那兩千騎甚至根本就是直衝出城,都有了攔路就開殺的蠻橫架勢,讓阮大城差點以為是鬧兵變了,只得避其鋒芒,當時只是慶幸抓住了把柄,這會兒想起來,阮大城靜下心來,算盤就打得更沉一些,從書案上拿起奏章,拿火摺子慢慢燒掉,對那名錯愕的文士說道:「換一封密信,你找信得過的驛卒,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親手交給尚書。」
這時候一名風塵僕僕的白淨無須男子闖入大帳,阮大城先是惱怒親衛的無能,看清了容貌後,迅速變作驚訝和忐忑,正要討好幾句,那分明是一位宦官的宮中大太監狠狠跺腳,指著阮大城的鼻子就是一頓痛罵:「沒用的東西,為何不攔下何晏的兩千騎?!」
阮大城呆若木雞,正想著補救補救。
在宮中殷勤服侍皇后多年的大太監便狠狠揮袖離去,留下一句讓阮大城雙腿發軟的言語,「阮大城,你就等著從劍閣滾蛋吧!廢物!」
莫名其妙的阮大城呆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大帳內並無第三人,這位實權將軍仍是只敢在肚子裡腹誹:「狗日的,你這閹人有蛋嗎?!」
劍門關外,兩千騎奔如洪流。
在遙遙前方,有一位外罩披風因為策馬狂奔才被勁風吹拂出鮮紅蟒衣的男子,滿頭銀絲。
氣態凌人至極。
他曾三次在離陽皇宮攔下曹長卿。
有一次大官子離皇帝陛下只差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