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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戊欲言又止,揮鞭也就不那麼順暢,徐鳳年笑問道:「有話就說。」
連姓名都不曾有的少年輕聲問道:「公子,我不喜歡車廂里那紫衣婆娘,打心眼討厭吶。」
徐鳳年好奇問道:「為何?」
少年戊本就是爽利人,既然張了嘴,也就竹筒倒豆子,抱怨道:「這婆娘誰啊,不就是一屁大小山頭的女匪嘛,憑啥在公子面前橫眉瞪眼耍橫,換成是我,早一腳踹下馬車了。一點都不知足,就算她是跟公子你做買賣,那也是她占了天大便宜,怎麼到你這兒反倒成了天大人物了,搞得她是皇后娘娘似的。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對女人就不能這麼寵,再說了,她也沒啥好看的,我瞅過幾眼,也沒見她是屁股翹了還是胸脯大了,也就一張臉蛋說得過去,可公子你又是什麼人,頂天立地,天底下除了你誰敢去殺皇帝老兒的兒子,公子,你說是不是?」
徐鳳年哈哈大笑,「你這拍馬屁功夫是和誰學來的,一塌糊塗。」
少年戊轉頭一臉怨念,「公子,我說正經的!」
徐鳳年斂去大半笑意,眯眼望向遠方,可惜沒有下雪,也就沒有那雪花大如手的美景了,輕聲微笑道:「其實不光是你,也沒有誰會喜歡她這麼個娘們。」
少年戊一揮馬鞭,「對啊,那公子你咋就處處順著她?該不會是真喜歡上她了吧,那我可得說句良心話,公子你這回岔眼了,不值當!」
徐鳳年也不怕車廂內女子是否動怒,腦袋靠著車壁,「去年之前,全天下也沒有幾個人喜歡過我。這算是同病相憐。」
少年戊一副懵懂表情,明明知道公子說了個道理,可就是不理解,只是哦了一聲,十分勉強地接受。
徐鳳年玩笑道:「很多人和事情,就跟女子懷胎十月一樣,得慢慢等,急不來。」
少年戊嘿嘿笑道:「公子要是讓那娘們大了肚子,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就解氣了。」
徐鳳年拿北涼刀鞘拍了一下少年的腦袋,「不知死活,她可是指玄境的女魔頭。」
徐鳳年有些納悶,車廂內的徽山山主竟然破天荒沒有動怒,甚至連出聲都欠奉。
車內,紫衣女子對鏡自照,寂靜無聲。
如同水聲冰下咽。
第035章 神仙和凡人
小雪時分,今年南方竟是罕見的雪花大如稚童手。
大雪之下,便是驛道也難行,距離上陰學宮還有一個節氣的路程,兩輛馬車走得急緩隨意,大雪阻路,恰好到了一座臨湖的莊子附近,就折路幾里去借宿,看這樣的大雪沒有兩三天是下不停,恐怕要不是逗留一宿就能啟程,因為從官道驛路轉入私人府邸開闢出來的小徑,尤為坎坷,其實以朱袍陰物和武當王小屏的修為,倒也可以讓路上厚達幾尺的積雪消融殆盡,只是那也太過驚世駭俗,徐鳳年也不想如此招搖行事,五六里雪路,竟是硬生生走了將近一個時辰,莊子懸有一塊金字匾額,徐鳳年是識貨人,一看就是出自寫出天下第四行書《割鹿祭文》的董甫之手,幽燕山莊,一個出過父子武林盟主的大莊子,家學源遠流長,是江湖上少有以一家之力問鼎過江湖的宗門,內外兼修,長於練氣和鑄劍,幽燕山莊的龍巖香爐曾經跟鑄出霸秀劍的棠溪劍爐齊名,只是棠溪劍爐已成廢墟,龍巖香爐雖未步其後塵,可惜也是閉爐二三十年,近甲子以來這座莊子也不曾出過驚采絕艷之輩,只是靠著祖輩攢下的恩蔭辛苦維持,不過在一州境內,仍是當之無愧的江湖執牛耳者,不容小覷,徐鳳年走下馬車,山莊自掃門前雪,哪怕如此磅礴大雪,莊子前仍是每隔一段時辰就讓僕役勤快掃雪,使得地面上積雪淡薄,足可見其底蘊。
兩輛馬車在這種天殺的光景造訪山莊,在大門附近側屋圍爐取暖的門房趕忙小跑而出,生怕怠慢了客人。幽燕山莊素來口碑極好,對府上下人也是體貼細緻入微,入冬以後,未曾落雪,就已送出貂帽厚衣,還加了額外一袋子以供禦寒開銷的碎銀,作為正門的門房,張穆也算是一員小頭目,又是莊子的門面角色,貂帽質地也就格外優良,還得以披上一件狐裘,便是尋常郡縣的入品官吏,也未必有他這份氣派,張穆迎來送往,見多了官府武林上的三教九流,兩輛馬車並不出奇,不過是殷實小戶人家的手筆,可那幾位男女,可著實讓練就火眼金睛的張穆嚇了一跳,為首年輕男子白頭白裘白靴,腰間懸了一柄造型簡單的刀,一雙丹鳳眸子,俊逸得無法無天,莊子上的小主人已經算是難得美男子,似乎還要比之遜色一籌。白頭年輕人身邊站了那紫衣女子,且不說相貌,那份古怪深沉的氣度,怎的像是自己年幼時見著的老莊主,打心眼就畏懼忌憚?才看一眼,就不敢多瞧了。年輕男女身後還有一位健壯少年,以及一名辨識不出深淺的枯寂男子,還有一位凍得抖索搓手直跺腳的年邁儒士。
張穆肚子裡犯起嘀咕,都是生面孔,該不會是快過年了,來莊子借劍觀劍的棘手人物吧?幽燕山莊藏劍頗豐,俱非凡品,許多在江湖上久負盛名的劍客都喜歡這裡借劍一飽眼福,當代莊主又是一擲千金的豪氣性子,交友遍天下,觀劍還好,若是遇上借劍之人,多半也就有借無還了,使得莊子的藏劍日漸稀少,老莊主手上傳下九十餘柄名劍,如今已經只剩一半不到,這還是賢淑夫人不惜跟莊主幾次吵架,才好不容易將幾柄最為鋒芒的絕世名劍封入劍爐舊地,否則免不得給那些江湖人糟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