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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似乎不好的儒雅男子幾乎貼到了書頁上,感慨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嗎?」
他欲言又止,搖搖頭無奈一笑,「我白煜那些大道理就不嘮叨了,都說有一說一,我們讀書人啊,知道的多了,就喜歡有一說個二三四,你不攔著,五六七八九也都來了。有些時候捫心自問,確實挺惹人煩的。行了,你做事吧,別管我,這本書不錯,我找了好些年也沒找著,借這個機會,先睹為快。」
趙凝神猶豫了一下,「雖然說此次合力,最多讓他失去在西域凝聚出的那股即將成運的氣數,但是先生你還是不該來武當山的,他一旦震怒,我死也就罷了,先生你不該在這北涼夭折,先生應當比當年荀平走得更遠!」
白煜沾了沾口水,輕輕翻過一頁,道:「心太大,胃口難免跟著大,傷身。」
趙凝神嘆息一聲,向前走出幾步,閉上眼睛,手指掐訣。
龍虎山天師府,蓮池那棵紫金蓮,最高處的一朵花苞,驟然綻放,又驟然凋零。
青州水師一樓大型樓船上,有個讀書人盤膝而坐,身前擺有一隻水碗,他雙指捏著一顆潔白石子,微笑道:「既然事已至此,大勢使然,就怪不得我謝觀應落井下石了。」
那顆石子砸入碗中水面。
同一時間,一抹白虹由東南往西北,一閃而逝。
看完了正北的徐鳳年收回視線,開始側過身望向正東方。
卸去那股氣機的支撐,祁嘉節那柄長鋏滑落歸鞘。
祁嘉節摘下那柄長鋏,隨意拋棄在街道上。
殷長庚等人都不明就裡。
單餌衣和宋庭鷺也都滿臉茫然。
一直像是來看戲的柴青山也向前踏出一步。
徐鳳年望向遠方,笑道:「東越劍池傾力鑄就的一柄新劍,祁嘉節作為劍主,所剩不多的離陽練氣士扎堆,加上龍虎山趙凝神的聯手牽引,柴青山的助陣。你們這從千萬里之遙請來的一劍,比起當年我殺韓生宣那一劍,手筆大多了。」
祁嘉節輕聲道:「慚愧。」
柴青山默然無言。
腋下還夾著那本《綠水亭甲子習劍錄》的徐鳳年,也不見任何惱羞成怒的神情,說道:「武當山不遠,燒香許願挺靈的,你們還是趕緊祈禱別被我接下這一劍吧。」
東越劍池少女怯生生說道:「徐鳳年,江湖上不都說你是真武大帝轉世嗎,咱們許願管用?」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也對。」
徐鳳年看了眼她和那個長得確實挺像宋念卿的少年,後者趕緊雙手握緊劍柄,他可知道這個北涼王很擅長不經答應就跟人借劍!而且往往一借就是幾百上千的。
倒是那個還沒長成大姑娘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少女,朝徐鳳年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背著的那柄劍還不錯的,要就拿去,不用借。
徐鳳年輕輕呼出一口氣,面朝東方,自言自語道:「不用借了,劍,如今我自己有的是。」
徐鳳年拔地而起,踏空而去。
只見天空中,那人四周,劍群如蝗。
我有劍,兩千四!
氣長六千里!
第212章 天下共看一人
享譽天下的白蓮先生依然在捧書瀏覽,如果有旁人,這個讀書人幾乎把腦袋都埋入了書籍,場面有些滑稽。
趙凝神當年在春神湖一戰,請下龍虎山祖師卻仍然被打破金身,但趙凝神跌境之後,竟是毅然決然閉生死關,修行那與武當大黃庭齊名的玉皇樓道法,終於破而後立重新凝聚命格,在龍池的那株紫金蓮結出一朵本命花苞,假以時日,只要趙凝神悉心孕養,未必不能像爺爺趙希夷和父親趙丹霞那樣證道飛升,甚至有望品第更高,完成乘龍而升的壯舉。所以說這次自毀本命紫金蓮,牽引那萬里一劍來破去徐鳳年的氣數,趙凝神就是在玉石俱焚。若非如此,以祁嘉節的劍道實力,不足以御劍從東越劍池一氣呵成至西北武當山。
趙凝神身形搖晃,虛弱不堪,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一路行來,不斷告訴自己這般行事,是為中原道統氣脈,是為離陽一國蒼生,最少也是為我龍虎山天師府一家一姓的千年傳承,但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己之私,想要了解那春神湖戰敗的心魔。」
白煜不知何時握著書籍走到年輕道士身邊,輕聲道:「凡夫俗子欺人,真人欺天地,難也不難,唯獨這自欺一事,從來都是說容易,輕而易舉,說難則難如登天。」
他彎腰伸手搭在年輕道士的肩膀上,柔聲道:「凝神,也莫要自責了,這一關既然被你跨了過去,就更應該珍惜。至於我白煜,這輩子都過不去嘍,我不想學那軒轅敬城,畫地為牢,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座徽山。以後你我師兄二人,你在山上修清淨,我在山下做了位極人臣的張巨鹿也好,做了那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荀平也罷,都無所謂了。」
這個被離陽先帝親口御賜白蓮先生的天師府外姓人,使勁眯起眼望向遠方,「我眼睛不好,可惜看不到那一劍是怎樣的恢弘了。」
趙凝神舉目遠眺,苦澀道:「那就當我替先生看一回。」
……
白蘆湖西端的青騾渡,在樓船林立的青州水師嚴密護送下,十萬南疆精軍開始有條不紊渡江,這無疑是一項浩大工程,但是名義上暫時由靖安王趙珣統轄的青州水師,兢兢業業,贏得了南疆大將吳重軒在內一班武將的認可,對給說成繡花枕頭的青州水師那種糟糕印象大為改觀。只不過協助南疆大軍渡江的年輕藩王與那吳大將軍並無太多交集,僅是為南疆將領接風洗塵的晚宴上有過碰面,不過那一夜,襄樊城乃至於整個青州只要是喊得出花名的勾欄女子,幾乎全都給邀請到青州水師的樓船上了。靖安王趙珣在青州文壇也有了個胭脂王爺的雅致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