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頁
院子裡不動如山高坐烏騅馬背上的世家子鐵矛點點如暴雨,每一次抽拔都會帶出一抹刺透敵人身體的血泉,一些氣急敗壞的飛斧,則被他拿手用巧勁卸去,身後騎兵第二撥勁射收割掉五六條人命後,面無表情抽出北莽刀,策馬前沖與那些江湖草莽絞殺在一起,緊接著客棧二三樓竄出幾十人,而黃泥砌成的院牆上出現幾十條鉤爪,被戰馬掉頭飛奔一扯,三面圍牆瞬間轟然倒塌,再談不上什麼四合院,烏騅馬且戰且退,那名絕非繡花枕頭的公子哥似乎過足了殺人的癮頭,一臉閒散愜意地與坐騎退出院子,幾名殺紅了眼的江湖豪客顧不得身上插了羽箭,吼著就奔出院子,才掠出院門,就被箭雨射得死絕,一名漢子機靈地滾地前行,抬手要砍殘那匹烏騅鐵蹄,結果被白袍公子一矛刺在後脖頸,狠狠向下一戳,將其按死在泥地上,這名白白長了一張清雅臉孔的官家子弟獰笑著一擰鐵矛,將屍體翻了個身,鐵矛仍是不放過屍體,將漢子的面門攪爛,心狠手更辣。
徐鳳年聽到腳步聲,收起飛劍桃花,起身後聽到敲門聲,是店老闆,這名女壯士端著放有一根烤羊腿的盤子進屋子,還有一些以供碎嘴的小吃食,她歉意笑道:「叨擾公子了,委實是別的房間都有想殺人的客人霸占,大多又都是有過銀子來往的老熟人,我這當老闆娘的沒臉皮去找個地方看戲,這不就舔著臉找公子你來了,這隻羊腿就當送給公子的,讓我在窗口站上一站,如何?」
徐鳳年點頭後笑道:「老闆娘的好意心領了,你站在這兒,是給我貼了一張置身風波以外的護身符才對,這烤羊腿不能白吃,該多少銀子就給多少銀子,這樣才能住得心安理得。」
女壯士眼中閃過一抹訝異,似乎沒料到會被這面生房客看破自己臨時起意的善舉,放下餐盤後撿起吃食就走到窗口,一遍嗑瓜子一遍雲淡風輕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鴨頭綠客棧已經做生意二十多年,來來往往無數人,總會有一些打殺磕碰,但鴨頭綠從來都不管,來者是客,只要給足銀子,住下來就是,該吃吃該喝喝該嫖嫖,至於被仇家找上,或者在客棧里私鬥,能否活著離開,各憑天命,鴨頭綠常年都有棺材,到時候進去一躺,大可以等著親人來收屍,實在沒個親戚,鴨頭綠就幫著給葬了,不怕做孤魂野鬼,這也是咱們這裡生意興隆的緣由。像今天這種兵匪廝殺,也不是頭一遭,前些年還有鬧得更凶的,客棧本不是這個四合院的模樣,那次毀壞得那叫一個徹底,我家男人恰好有些半吊子的書生意氣,就給搗鼓成如今樣式嘍,公子別擔心,咱們北莽的恩恩怨怨,都講究一個禍不及旁觀,這叫窮講究也叫橫講究,是道上的老規矩了,只有那些個魔頭才敢不在乎。」
徐鳳年撕下一塊油而不膩的羊肉,放入嘴中細嚼慢咽,好奇問道:「都鬧成這樣了,一百騎兵對上五六十人江湖中人,還講究?」
老闆娘嗑瓜子速度奇快,斜靠著窗欄,轉頭笑道:「講究啊,怎麼不講究,不講究不就成了魔頭,在北莽誰都想做魔頭,可不是誰都能做魔頭的。就說我家那個男人,成天瞎嚷著啥時候我敢紅杏出牆了,他就去當魔頭。」
徐鳳年無言以對,甚至不敢去瞥一眼這位老闆娘的小蠻腰,生怕被當做不講究。
老闆娘好像是個藏不住話的,竹筒倒豆子說道:「烏騅馬上坐著是慕容江神,離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有點距離,但在龍腰州也算一等的公子哥了,他那個在姑塞州的表哥,慕容章台要血統更好一些。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只知道留下城的城牧陶潛稚無緣無故就死在清明節那天,這不家裡妻女就匆匆忙忙趕過來了,都說是慕容章台垂涎陶將軍的小娘子,才下的死手,這上頭人物的刀光劍影,咱們是看不透的,也就看個熱鬧,客棧里的大老爺們大多跟陶潛稚八竿子打不著,不過覺著那位每天殺北涼人的沖攝將軍是條血性漢子,聽說慕容章台要搶人,跟孤兒寡母的過意不去,不知怎麼就熱血上頭聚在一起,說要給這小子長長見識,我看吶,都是沒娘們瀉火惹的禍,給閒得褲襠里可以養鳥了。當然,肯定也有一些是陶潛稚老部下花錢雇來的。慕容章台這幫權貴子弟,再不是個東西,好歹也有幾十把北莽刀幾十匹戰馬不是,這不今天就帶了一百騎兵過來,不過鹿死誰手,現在還不好說,相信公子也想到隔壁那娘倆的身份,她們身邊也有一批陶潛稚昔日的忠心部將,尤其是那眉心長紅痣的老傢伙,對上耍鐵矛的慕容江神只強不弱。」
徐鳳年來到窗口,看到外頭的血流成河,心中唏噓,這就是北莽的江湖?況且聽老闆娘的語氣,對那身先士卒的慕容江神頗不以為然,可若是在離陽王朝,這種文可床榻壓嬌娘武可乘馬談笑殺敵的公子哥,已經是殊為不易,在許多人眼中早就視作前途似錦的一方梟雄,在北莽反而成了司空見慣的世家子弟?徐鳳年皺了皺眉頭,再者,在離陽王朝,江湖仇殺也能如此激烈悲壯,可要說沒有不共戴天之仇,純粹為了一個口碑不錯將軍的遺孀就去拋頭顱灑熱血,簡直是匪夷所思。
樓外慕容江神大笑道:「誰能在本公子矛下支撐十個來回,要當官要黃金要娘們,隨你們開口!」
罵聲四起。
「小兔崽子,你娘昨晚在老子胯下說太大了。來,喊一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