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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祿山譏笑道:「離陽趙家除了當初偏居一隅時的廟堂亂象,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這麼眼花繚亂的高層動盪了。」
徐鳳年搖頭道:「其實不太一樣,現在的亂,是尋常老百姓看熱鬧才會覺得一團亂麻,其實是亂中有序,京官心裡都有底。」
褚祿山點頭道:「所以說齊陽龍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不愧是趙惇用來頂替碧眼兒的老傢伙。」
徐鳳年輕聲笑道:「趙篆願意實心實意重用坦坦翁,證明他這個忙著用屁股捂熱龍椅的年輕皇帝,總算還沒有失心瘋。」
褚祿山和徐鳳年不知不覺走到當初郁鸞刀任職的衙屋廊外,兩人站在屋檐下,一人十指交錯,一人雙手攏袖,這兩個北涼最大的人物,這麼並肩而立,看上去有些滑稽。
褚祿山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著那團霧氣在眼前緩緩消散,說道:「幽州騎軍出了個郁鸞刀,霞光城也冒出一個屢次建功的劉浩見,如今涼州好歹也有了個乞伏龍關,這是好事,我就等著流州那些十幾萬難民中有誰最先脫穎而出了。而且那個洪驃似乎也不錯,性情有點像皇甫枰,這類人,天生就為亂世而生的。」
徐鳳年無奈道:「北莽也有種檀之流,以後也會在大勢中漸漸浮出水面。」
褚祿山正要說話,一名白馬義從都尉突然快步走入院子,臉色有些難以掩飾的古怪,抱拳沉聲道:「王爺,都護大人,有一人求見,自稱是廣陵道寇江淮。」
饒是徐鳳年和褚祿山也忍不住面面相覷。
這是唱哪一出?
褚祿山笑問道:「咱們是掃榻相迎呢,還是晾著這位名動天下的西楚名將?」
徐鳳年對那名白馬義從說道:「帶他過來。」
很快就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視野,這好像也等於此人悍然闖入整個北涼邊軍的視野。
孤身進入北涼道的寇江淮沒有攜佩刀劍,也沒有太多士子風流,甚至不如許多赴涼士子的儒雅,倒更像是一個北涼本地的讀書人,看著就是那種讀過聖賢書也能騎馬殺敵的人物。
寇江淮瞥了眼確實很難不被看到的都護大人,然後盯著徐鳳年,開門見山道:「徐鳳年,我寇江淮可以為北涼效力,但有個條件,如果有一天必須讓我帶一萬北涼鐵騎趕赴廣陵道,至於做什麼,你不用管,寇江淮自信抵得上一萬騎軍。」
褚祿山哈哈笑道:「那些青樓花魁自抬身價,也沒你寇江淮這麼厚臉皮的。要說你寇江淮是在廣陵道那邊,別說能夠當一萬騎軍用,就是兩萬三萬,我都能忍,可到了這兒,你哪來的自信有整整一萬北涼鐵騎的身價?怎麼,打趙毅打宋笠給你打出來的信心?就他們那些騎軍的『卓絕』戰力?配給我北涼騎軍提鞋嗎?」
寇江淮臉色鐵青,依舊凝望著那個比他還要年輕些的西北藩王。
徐鳳年搖頭道:「你想用北涼騎軍去破局,我不會答應的。」
寇江淮面帶譏諷笑意,「沒想到堂堂離陽王朝兵力最盛的藩王,也就只有這麼點氣魄了。你徐鳳年就不知廣陵道越讓離陽朝廷焦頭爛額,趙室才會真正倚重你西北徐家嗎?到時候只要你徐鳳年肯借兵給我,看朝廷還敢不敢再拿版籍和漕運兩事來刁難北涼?退一步說,我借兵,也不會光明正大打著北涼騎軍的旗號。退兩步說,國姓由趙換成姜,對北涼豈不是更有利?公主也好,曹長卿也罷,還有我寇江淮,註定都不是離陽趙室,非但不會拖北涼的後腿……」
徐鳳年平靜道:「實不相瞞,這種事情,我無聊的時候私下也想過,咬咬牙給你們兩三萬騎軍,廣陵道也就拿下了。但如果說幫你們西楚去爭奪天下,別說兩三萬,就是五萬十萬,都是杯水車薪。你真當西蜀陳芝豹和兩遼顧劍棠是兩根木樁子?真當南疆十多萬精銳邊軍是看戲的?到時候別說等著你們姜姓當皇帝然後傾力支持西北,恐怕北莽早就長驅南下了。寇江淮,你說我眼界不大,我不否認,但你眼界更小而已。」
徐鳳年忍著笑意,說道:「再者,你這種蹩腳說客,尤其是這一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手法,真的不高明,我徐鳳年當年走江湖的時候,假扮相士裝神弄鬼,每次多少還能騙些銅錢,至於你,別說一萬騎,就是一騎都帶不出北涼。」
褚祿山笑得好不暢快。
寇江淮沒有露出情理之中的惱羞成怒,反而有些遺憾又有點釋然。這個年輕人就那麼沉默著站在院子裡,略顯孤單蕭瑟。
徐鳳年走下台階,問道:「知道為什麼曹長卿不讓你領兵嗎?」
寇江淮語氣淡漠道:「他覺得我只是一員將才,而非帥才,應該看到更遠的太安城,而不是廣陵道的那點得失。」
這下子輪到徐鳳年訝異了,好奇道:「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寇江淮平靜道:「我只知道一點,只有西楚本身之力,打到太安城下又如何?」
褚祿山嘖嘖稱奇道:「你小子也不笨啊。只不過比起兢兢業業的謝西陲,你寇江淮的胃口更大。」
寇江淮看著這座「小山」,反問道:「身為武將,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徐驍,和一生之中百戰百勝最終僅有一敗的葉白夔之間,你選擇做誰?」
褚祿山點頭道:「有道理。」
寇江淮滿是自嘲笑了笑,然後直接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