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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鏘手中長劍顫鳴,怒罵道:「宋貂兒,你豬狗不如!」
宋貂兒根本不理睬肖鏘的謾罵,只是小心翼翼彎著腰,面朝那名來歷不明的青年魔頭,見這位佩刀卻根本連倒都不曾出鞘半寸的公子哥面無表情,繼續說道:「宋貂兒殺了肖鏘以後,公子還不滿意,宋貂兒可以自斷一臂,以示請罪誠意。」
徐鳳年笑了笑,說了一個好字。
然後就看到了一場兄弟相殘的好戲。
一柱香以後,離手劍爐火純青的肖鏘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一直給人印象側重計謀而出手次數極少的宋貂兒竟是個接近二品的高手,腰系軟劍。看來能讀書讀出名堂的文弱書生,真要用心習武,也還是能讓純粹的武夫刮目相看的,不過宋貂兒也不好過,遍體鱗傷,文士青衫破碎得厲害,盤膝而坐,狼狽不堪。
徐鳳年走近了呼氣遠多過吸氣的肖副幫主,蹲下後輕笑道:「跟相識多年的兄弟拼命,還死在兄弟手上,感覺如何?我知道你有個很出息的兒子,也知道你這次對魚龍幫背信棄義,是為了幫襯肖凌,你放心,我給這小子一個機會,會以你的口氣和筆跡給他寄秘信一封,他若是沒有心動,不想去做那魚龍幫的頭把交椅,你這次也就當作跟王大石的爹那樣,為魚龍幫效死了,肖凌下半輩子再苦也苦不到哪裡去,如果他蠢蠢欲動……」
答案顯而易見。
肖鏘如何不知道兒子的心性,說不出話來,只是口中鮮血泉涌,顯然已經氣極,可惜沒了怒髮衝冠的氣概。
徐鳳年伸手指了指頭頂,然後平淡道:「我知道你想說我不講道理,可是我為什麼要與你這種人講道理?」
肖鏘死不瞑目。
至於這名本該可以享用來之不易榮華富貴的老劍客除了憤怒,是否還有一步錯步步錯的悔恨,無人知曉。
見到徐鳳年起身轉頭,宋貂兒抹去嘴角血跡,一臉豁達坦然,笑道:「懇請公子讓我多嘮叨幾句,宋某知道自己必死,不過與其被你輕易殺死,還不如好好展露一下畢生所學,就當在徐公子面前班門弄斧一番也算盡興。宋某之所以連傳信給三十六騎的心思都沒有,是怕這些跟著我做掉腦袋買賣的兄弟們白白送死,嘿,其中一個二當家的,喜歡我那位又是姨娘又是媳婦的女子有些年月了,不過礙於兄弟情分,也只是發乎情止於禮,宋某人自信哪怕我今天死在這裡,他也會替我收屍,與那女子不會有任何牽扯曖昧,在咱們邊境上,這種厚道人,可不比金剛境界的徐公子更多,兄弟中年紀最小的,十六歲,才教了他四十來個字,有些可惜……」
宋貂兒嘮嘮叨叨了一柱香時間,雖說意猶未盡,但見到徐鳳年氣機一變,還是乖乖閉上眼睛,果真是等死。
等了好像一輩子,宋貂兒睜開眼,下意識遠望,看到那名佩刀公子站在原地。
下一刻,鬼門關轉悠了一趟的宋貂兒整個人都僵硬,遍體生寒,心中恐懼程度,哪怕是見到那傢伙殺死三名同行,以平淡語氣讓肖鏘死得不痛快到了極點,以及自己閉眼等死,都要來得濃重!
一柄碧綠通透的短劍懸在自己眉心位置前方!
兩寸劍微微顫動。
正因為離得太近了,使得宋貂兒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飛劍!
宋貂兒喜極而泣,走火入魔一般哈哈大笑。
飛劍,真是飛劍!
他是一名劍道一途上孜孜不倦修行的劍客啊。
有生之年,能見到仙人飛劍術,雖死而無大憾!雖死無憾?當馬賊的,誰他媽的是個聖人?
那名分明是佩刀的年輕公子一抬手臂,兩寸飛劍一閃而逝。
徐鳳年緩了緩吐納速度,平靜道:「宋貂兒,你若有銀子有熟馬有靠山,能不能駕馭一個擁有三百騎數目的小山頭?」
宋貂兒愕然,一時間沒有回過神。
徐鳳年壓下喉嚨一股溫熱,皺眉道:「你回頭療傷完畢,就去幽州找一個叫皇甫枰的果毅都尉,就說是姓徐的要你去找他,你跟他要人要錢要馬,他自然會全部答應。如果我回來以後得知你辦事含糊,別說給我建一座生祠,就是一百座,你連同三十六個兄弟,一樣都得死。」
徐鳳年轉過身,沒有抹去緩緩從鼻子裡流出的鮮血,心裡罵娘不止,充一次絕世高手真不容易,為了擺出馭劍飛行的排場,體內氣機已經跌宕起伏得如同廣陵大潮,再支撐下去,就要露餡。
不過好在宋貂兒眼中,這位姓徐的公子,哪怕走得很慢,也是極為仙人出塵,瀟灑飄逸。
第016章 東西南北
佛道兩教面紅耳赤爭執千年,就像形成了一座大泥潭,歷代兩教高人都不能免俗,或者激辯於廟堂,或者著書詆毀,一個個都要在這泥濘里去摸爬滾打上幾番,少有能那種後世公認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近百年以來佛門裡出了一名西遊取經的白衣僧人,才減輕了本朝三教排位以儒為先以道次之再以佛墊底的尷尬,可惜頓悟一說現世後,對白衣僧人和兩禪寺都是一個巨大衝擊。這位高大僧人曾經笑言佛道兩教之爭,就像村里兩戶老農搶水灌田,水源相同,但水量畢竟就那般多,誰多偷多搶多騙一些水放入自家農田,誰家的莊稼就收成更好,爭水嘛,自然要磕碰,先動口,說服不了對面,再動拳腳,實在不行,誰與亭長關係籠絡得好,就去讓手拿兵器的官家來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