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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瞻本來對這些恃力而驕的江湖豪俠沒有好感,可被認出後仍是轉過身,微笑抱拳還禮道:「小子徐瞻,曾聽父輩說有遼東馮家,高手如雲,既可一鞭摔死吊額猛虎,更有箭術出神入化,僅是扣弦聲,便能讓飛鳥驚弓而墜。」
那遼東馮家的偏房庶子聽了這一席話,可謂是被麻姑搔癢,正巧搔到了癢處,通體舒泰,一句好話三冬暖,要是別人來溜須拍馬,他大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徐瞻終究不同,既有不輸遼東馮家太多的淵博家學,徐瞻本身也身手不俗,將來未必不能成為一流高手。聲名僅在兩遼一帶流轉的馮茂林使得一手高明鞭術,箭術更是出類拔萃,若非馮家素來被膠東王趙睢不喜,以馮茂的家世本事,去撈個實權校尉並不難,這趟南下快雪山莊,為了避免麻煩,沒有攜帶那張牛角大弓以便找機會嶄露頭角,讓馮茂林引以為憾,僅憑軟鞭,沒有掌握馮家鞭術精髓的他自知斤兩,打擂極難像徐瞻那般連贏多場,江湖難出頭,就難在馮茂林這類世家子弟,就因為庶出,也要被長房嫡子壓下一頭,習武是銷金窟無底洞,一個有野心在武林中冒頭拔尖的家族,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人人兼顧,馮茂林尚且如此,更別說出身一般家族的練武子弟,鍛鍊體魄的藥材,積攢或是借覽秘笈的金銀和人情雙重開銷,搬動名師高人來家族授業的種種付出,都會讓人咋舌,故而窮習文富習武,半點不虛。這邊馮茂林跟徐瞻套近乎,給一戰成名的徐瞻介紹身邊兩雙跟遼東馮家家世相當的夫婦,相談甚歡。
周親滸來到牽馬站定的年輕公子哥身邊,壯起膽子問道:「你怎麼轉性了,脾氣如此好?」
徐鳳年轉頭看了眼這位在快雪山莊裡少有的舊相識,笑了笑,沒有說話。周親滸回憶那趟連環險境劫後餘生,才發現這個身世晦暗不明的公子哥,好像確實一直不是個如何行事跋扈的人物,不管胡椿芽如何白眼如何挑釁,也都沒見他有半點動怒。周親滸瞥了眼他的側臉,一時間有些恍惚失神,他之所以如此事事淡定從容,是由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這幫人的起起落落吧?看待別人的榮辱起伏就像看孩子嬉鬧一般,周親滸想到這裡就有些感到無趣了,轉頭看到徐瞻在跟那幫人笑語言談,稱兄道弟,好似相見恨晚,這段時日在快雪山莊,周親滸見多了人情冷暖,隨著徐瞻的成名,都已經有幸在莊子上住上獨棟院落,三教九流的貨色都來院子攀交,一刻不得清閒,徐瞻也對她旁敲側擊,一次對坐喝酒,他就差沒有借著酒意袒露心扉,仍是被她岔開話頭,周親滸對一起出生入死的徐瞻觀感很好,可惜卻不是那男女情愛,周親滸只想趁著年輕多走一走江湖,多看一些光怪陸離的故事,至於有人相伴還是形單影隻都不打緊,也許以後哪天出現了能讓她一見鍾情的男子,也就是她離開江湖的那一天了。
徐鳳年之所以在死士寅秘密護送下返回快雪山莊,有三件事,第一件是跟龍宮林紅猿做個了斷,她還欠了他一招指玄「拓碑」,第二件是看能否等到年輕掌教李玉斧,替呵呵姑娘去遊俠兒賀鑄的墳頭敬上一杯酒,再知會李玉斧一聲那溪畔稚童的初次開竅。最後一件則是根據密信,軒轅青鋒在主擂上大殺四方,有一舉奪魁的趨勢,早先承諾讓她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如果有機會的話正好幫襯她一把。徐鳳年自己對這座江湖已經念想無幾,除了縮在龍虎山的那隻趙家老王八未死,除了那場還不知道到底能否打得起來的東海一戰,除了心底仍掛念逐鹿山的她與她,再就沒什麼可以去提起興致的了。
不管願與不願,事未了也要拂衣去。
好在這一次,是跟在襄樊等他的徐驍一起回北涼。
第092章 女俠和錢囊
周親滸不想跟這個渾身上下雲遮霧繞的徐奇有太多交集,瞥了眼他的紅狐皮皮帽下的兩縷灰白髮絲,想著就要託辭離開。她心中有些女子天性的惻然,習武之人都知道思慮太過則神耗氣血,不易充養骨髓,年少鬢白。周親滸卻也有自知之明,她所修習的武學,斷然不會入他法眼。正在猶豫之間,看到一名腰間懸酒壺的年輕遊俠大步行來,一巴掌拍在徐奇肩膀上,哈哈大笑,叫嚷著徐奇的名字,然後順勢轉頭對她恭維道:「周姑娘的黃梅劍,在下澄心樓不記名弟子黃筌,如雷貫耳。」
徐鳳年看到周親滸疑惑望來,笑著解釋道:「黃老哥是我趕來快雪山丘路上認識的朋友,是一位老江湖了,言傳身教,教會了我不少門道,為人厚道,值得結交。」
其實黃筌剛才就在旁邊靜觀事態,當他看到姓徐的被那幫豪俠玩弄於鼓掌,就徹底沒了打招呼的心思,只怕惹禍上身。可沒想到近日隨徐瞻一同名聲鵲起的周親滸會主動走向湖邊馬旁,頓時就有些心熱。聽姓徐的說他厚道,黃筌也毫不愧疚地全盤笑納了。周親滸聽到徐鳳年的言語後,這才對這個流里流氣的江湖遊俠禮節性招呼了一句。徐鳳年提起馬韁,準備沿湖前行,去找龍宮那個曾手持象牙白笏裝神弄鬼的林紅猿,除了可有可無的拓碑指玄,徐鳳年還有一件新近獲知的有趣秘事要當面試探林紅猿。只是不給徐鳳年脫身機會,徐瞻和鄧茂林已經攜伴而來,這位遼東馮家的庶子顯然賣了徐瞻一個顏面,主動讓年幼愛子給徐鳳年致歉一聲,然後說要一起登上一艘彩船,去觀戰徽山紫衣的新一輪湖上守擂,數座擂台都建在離湖數里外的湖上,需要乘船觀戰,船隻數量有限,能否登船,不靠銀子,只能靠江湖地位和家世名聲,每艘船上都有襄樊城青樓名妓獻藝,快雪山莊為了造勢,莊主尉遲良輔可謂是下足了血本和心思。大多數江湖看客都沒本事登船,只能租借小舟在大船之間見縫插針,只是乘小舟與坐樓船,天壤之別,低人一等的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