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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邁宦官趙思苦掀起帘子,揉了揉眼睛,竭力看清驛路上的廝殺,這貂寺是個武道門外漢,也就看著覺得好看而已。乾枯雙臂篆刻有兩道隱秘符籙的老人沒來由心頭一緊,趕忙轉頭,死死盯住那尊半死人,沒察覺到任何異樣,撇了撇嘴,老宦官繼續轉頭盯住驛路。
那女子似乎也有些不耐煩了,準備大打出手。趙思苦笑了笑,反正越亂越好,亂了,北涼那邊才有機會,否則趙思苦真不覺得北涼能從這邊虎口奪食。
就在此時,所有人都心口一震,所有人,甚至天下第四的洛陽也沒有例外。
她似笑非笑,眯眼望向那駕馬車。
兩百餘騎痴痴轉頭,望向那個彎腰掀起帘子,伸了個懶腰的中年男子,從他身上一張張金光熠熠的符籙緩緩墜落,煙消雲散,大概得有十六七道禁制?
男子望向洛陽,沙啞道:「四百年後,又見面了。」
洛陽有些怔怔出神。
那一年,高樹露跟一位年輕道人酣暢淋漓地大戰一場,之後並非傳言那般高樹露就給封山冬眠,而是兩人在東海之畔進行了一場天人對話,而她恰好在觀滄海,兩人也沒有刻意迴避她的旁聽。
負劍神遊天地間卻從未出過一劍的年輕道人跟高樹露打了一個賭,賭高樹露解不開那一符,那時候的高樹露何其自負,眼高於頂,可與天等高。
天下萬物,一物降一物,一物即便已經看似勢大無敵,總有另外相剋一物悄然應運而生。毒蛇橫生之處,附近總有藥草供人採擷療毒,便是此理。
如果說王仙芝是李淳罡的相剋之人,那麼那名年輕道人正是高樹露的相剋之人。
一符過後,那道人才回過神,對洛陽歉然一笑,迅速消散於天地之間,才來世間十八年,與她見過一面,就不復相見。
也唯有洛陽才知道,那道人不是什麼呂祖轉世,而是那人罷了。
高樹露盤膝而坐,抬頭望向遙遠西北,「再不來,我可真要大開殺戒了。」
眾人只覺得一陣春風拂面。
一個搖搖欲墜的紫金身影眨眼便至,竟似那傳言中的仙人出竅神遊。
然後兩百騎都驚嚇得紛紛後退。
那個模糊身影跟那張面孔,不是北涼徐鳳年又是誰?
這位「徐鳳年」作勢為白衣女子牽馬,笑望向高樹露,「第九次出神,原本坐在崑崙之巔觀東海。」
第170章 提前一戰
徐鳳年跟高樹露,一位出神一位回神,說著除了洛陽之外無人知曉的天機,而鐘鼓澄這些高手無奈到根本就沒有願意死戰到底的勇氣,一個白衣女子就已經近乎無敵,加上一個出竅神遊的天人?身上只餘下兩道符籙禁制的高樹露環視四周,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滿臉陶醉,對身形飄渺不定的徐鳳年說道:「你先還魂崑崙,且再觀一回東海,我隨後就到那……北涼?」
徐鳳年笑了笑,點點頭,卻沒有立即神遊數千里返身,而是為洛陽撥轉馬頭,緩慢走在驛路上,漸行漸遠,留下高樹露跟一大幫銅黃魚袋高手。徐鳳年輕聲說道:「知道你鍾情於誰,我也不強人所難。換成是我,若是所愛女子失憶,她便已經不是她了。雖說我有些不太一樣,不是少了記憶,而是多了些記憶。大概在你看來,我這個徐鳳年還是多過於那人。這筆你算了八百年還沒有算清楚的糊塗帳,歸根結底,要怨就是怨你自己,當初我大秦方士出海尋覓仙丹,於東海所得兩枚長生藥,你以為我是要與她背著你分而食之,你因此故意與我說只得一枚,還當面毀掉,卻偷偷將另外一枚藏於驪珠,獨得長生,並且鳩殺了她。其實你錯了……」
洛陽冷笑道:「錯了又如何?便是可以重返八百年前,我一樣會鳩殺那女子,一樣不讓你得長生,一樣親手毀掉你大秦綿延萬世的念想!」
徐鳳年先轉頭對馬車那邊說了句帶著那老宦官一同回北涼,然後轉身望向遠方,微笑道:「你果然還是你啊。」
洛陽高坐在馬上,心安理得讓他牽馬,還不忘記出言譏諷道:「可惜她已經不是她了。」
徐鳳年平靜道:「袁青山說武當李玉斧以後要讓人間事人間了,天上人天上逍遙。我覺得不錯,等我跟王仙芝一戰之後,你我之間也該有個了斷了。」
洛陽冷笑道:「你要攔腰斬斷天地?然後做個平常人?八百年前的你,不是最憎惡那碌碌無為的凡夫俗子嗎?」
徐鳳年抬頭看了眼白衣女子,一笑置之。身後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哀嚎,徐鳳年跟洛陽都置若罔聞,走出一段路程後,徐鳳年鬆開馬韁繩,留下一句便恍惚而散,「別忘了三年之約。」
洛陽冷哼道:「你先贏了高樹露再說。」
腋下夾著兩顆鮮血頭顱的耶律東床一路小跑過來,好奇問道:「洛陽,那傢伙看上去很霸氣的樣子啊,誰啊,瞧著年紀輕輕的,就能出竅神遊?該不會是童顏永駐的道教大真人吧,跟咱們麒麟國師一個輩分的老頭子?」
洛陽淡然道:「比你年輕。」
耶律東床愕然道:「放屁!天底下就沒有比老子更有武學天賦的傢伙了,洛陽你騙誰呢!」
洛陽笑道:「他叫徐鳳年,你說他幾歲?」
耶律東床怪叫一聲,很認真思索了片刻,讒媚笑道:「這樣啊,那我就不回北莽了,讓董胖子先觸霉頭。洛陽,我再跟你廝混兩年,離陽的大好河山,還沒看夠,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怕了這新涼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