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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客棧門前,少年悄悄隱入黑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睡飽了的蘇酥想要用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坐起身,結果重重砸在床板上,可憐木板小床吱呀作響,揉了揉腰,蘇酥有些犯迷糊,怎麼睜開眼就躺床上?昨晚雨夜裡不是碰上了一名等人的女子嗎?依稀記得小巷盡頭還有個撐傘的修長身影,這類瞧著就高高在上的人物,擱在平時見著,能讓蘇酥酸溜溜腹誹半天,走出這間不管如何被老夫子收拾整齊第二天保管凌亂不堪的屋子,老夫子經常念叨什麼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起先蘇酥左耳進右耳出,後來實在不堪其煩,就堵了老夫子一句「你弄個天下來給我掃掃,我保證把這間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那以後老頭兒再沒在這件事上碎碎念,讓蘇酥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老夫子在往外搬那幾盆蘭花,蘇酥見怪不怪,去了前屋,齊叔還在孜孜不倦叮叮咚咚打鐵,蘇酥屈臂,跟齊叔對比了一下肌肉,有些泄氣,冷不丁瞥見院裡站了個半生不熟的身影,小跑過去一看,瞪大眼睛,怒喝道:「你誰啊?」
整整一宿,徐鳳年都在將劍匣流淌出來的劍氣抽絲剝繭,翻裂泥土已經不知不覺被踩平,他轉過身看了眼這名舊西蜀皇室遺孤,沒有出聲。
蘇酥皺了皺眉頭,隨即醒悟,跳腳譏笑道:「老子記起來了,你是那個昨日在老柳樹下被騙了錢的傻子,大老爺們還流淚,是心疼銀子還是咋的啊?」
徐鳳年冷著臉轉過身。
來到前屋的老夫子趙定秀無奈道:「不可無禮。」
以蘇酥的五感遲鈍,自然無法感知劍匣藏劍的充沛劍意,劍氣有靈犀,對於蘇酥這類不習武的凡夫俗子也不會主動傷人。蘇酥跨過門檻,想著出門跟狐朋狗友們打鬧逍遙去,他這輩子都跟窮得叮噹響的傢伙打交道,對於眼前這種出手闊綽的公子哥,雖說腦子有點被門板夾到的嫌疑,但也不是他喜歡接近的,說到底還是會渾身不自在,容易自慚形穢。蘇酥就當眼不見心不煩了,繞過那人和那個古怪匣子,無意間瞧見牆腳芭蕉叢,蕉葉碎爛得跟惡狗咬過似的,當下便怒氣橫生,爬上牆頭,叉腰對隔壁院子罵道:「王肥膘,你給蘇爺爺滾出來!上回你偷摘我家芭蕉葉子去擦屁股也就算了,這次你是貓叫春還是咋的,撓老子的芭蕉做啥?撓什麼撓,撓你那痴傻媳婦的奶子去!」
隔壁院子傳來一聲怒吼,一個肥肉顫抖的胖子一邊拉上褲腰帶一邊抄著鋤頭就殺出來,「酥餅,皮緊了欠拾掇是吧?大清早喊喪啊!老子削死你!」
蘇酥自顧自在牆垛上打了幾拳,自以為威風八面,然後蹲在牆頭上,笑眯眯道:「還想爬牆?來啊來啊,就你這體型,在床上能壓得你那媳婦喘不過氣,小心別壓死了。到時候你可就真要求我幫你喊喪了。」
胖子爬不上牆,鋤頭也夠不著蘇酥,一氣之下就乾脆甩手丟了除去,興許是昨晚在媳婦肚皮上力氣用得七七八八,沒了準頭,落向小巷裡。蘇酥正想調笑幾句,轉頭見鋤頭要死不死偏偏砸向了一名路過女子,嚇得他趕忙縱身一躍,想要去攔住鋤頭,可驟雨以後的泥牆鬆軟,一個踉蹌就要撲出個狗吃屎,下意識閉上眼睛。等睜開眼睛時,猛然驚覺自己被她抱在了懷裡。蘇酥一時間有些發懵,不知道怎麼開口。胖子打開門,見到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蘇酥這小子祖墳冒青煙了,竟然還給一個娘們抱住了?王肥膘搖晃了一下腦袋,他跑去撿回鋤頭,還真怕傷到了人,小門小戶,每一顆銅板是要一顆蘿蔔一個坑的,哪來的閒散銀錢去賠?真死了人,萬一若是北莽二等的人物,他就要全家給賠命陪葬了。
目盲女琴師放下蘇酥,後者站定後赧顏笑道:「見笑見笑了。」
大清早的,又有夜雨掃塵,空氣清新宜人,光線也就顯得格外清晰,蘇酥瞧真切了她,不漂亮,不過秀秀氣氣的,也很討喜了,像是鄰里富裕人家走出來的姑娘,沒啥大架子,他喜歡得緊。
蘇酥撓撓頭,問道:「姑娘,你昨夜等人,是等院子裡那個佩刀的公子?」
她點了點頭。
蘇酥習慣性一拍額頭,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腦瓜子不太正常的,如此一來,蘇酥看他的眼神就有些憐惜。領著她進了院子,身後傳來蹲在門口看熱鬧的王肥膘一句「呦,酥餅,出息了啊,都帶娘們進院子了,打從娘胎以來頭一回啊,要不放炮竹慶祝一下?」
蘇酥一腳跨過院門,縮回頭怒罵道:「王肥膘,再瞎叫喚,晚上我帶兄弟去你家聽牆根去!什麼金槍不倒一夜七次郎,我看也就是提槍上馬就下馬的眨眼功夫!」
胖子才要衝上去痛打一頓,聽到院門砰然關上,只得罵罵咧咧回家睡回籠覺,狠狠呸了一聲,心想老子有媳婦暖炕頭,你小子有嗎?接下來蘇酥才知道老夫子去私塾說過了這幾日不教書,齊叔依然打鐵,目盲女子只是坐在後院,不像是發呆,不過也不愛怎麼說話,偶爾老夫子跟她閒聊才問一句答一句,至於那個不知姓名的公子哥,蘇酥橫豎沒看出門道,也就懶得理睬,就坐在後院欣賞目盲女子略顯拘謹的小娘子姿態,至於老夫子所謂非禮勿視啥的,才不當真。後來老夫子不知從哪個旮旯拿出半吊錢,讓這些年常嘆自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蘇酥心情大好,做了頓有葷有素色香味俱全的豐盛午飯,姓薛的目盲姑娘吃飯時也一樣秀氣靦腆,小嘴小嘴的,蘇酥怎麼看都歡喜,老夫子在桌底下不知踩了幾腳,蘇酥始終不動如山,十分有大將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