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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文漢惱火厲聲道:「天下皆知王仙芝要跟此人決一死戰,既然徐鳳年能來龍虎山,且不說什麼打贏了王仙芝,只說王仙芝將他的人間最後一戰交給了他,可見就算他是在大戰之前到了龍虎山尋仇,豈是你我可以小覷的?!假使惹惱此人,被他狗急跳牆,闖入天師府一頓橫衝直撞,壞了龍虎山根基,我們三人本就是外姓,如何擔當得起?」
後邊一些輩分稍低的道人逐漸聚攏過來,也夾雜了幾位黃紫道人,看到這幅場景,都有些手足無措。章文漢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讓陳全雍去山上天師府稟報詳情,他則背起薛節氣去僻靜處療傷,如果不幸落下了病根,註定會影響到道根,山上外姓人一直同氣連枝,好不容易有點新氣象,本該一鼓作氣抱團登山,遭此大劫,怕就怕大夥一起一蹶不振。
徐鳳年下了龍虎山,然後登上徽山,如今的軒轅家族在江湖上勢如破竹,紫衣女子先是登頂武林,成為數百年來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之後攔截王仙芝,因禍得福,修為暫時受損,但是在更為重要的境界一事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使得徽山愈發遊人如織,豪客如雲。去牯牛崗大雪坪必經之地的山門牌坊處,新近立起了一塊解劍碑,有點類似武帝城的那堵城牆,闖山之人只要輸了,就要留下兵器離山。
徐鳳年不急不緩走在山路上,江湖中多奇人怪人,他並不算太過惹眼,身邊就有春尾時節還故意身披大白狐裘的妖艷女子,前頭還有個拖著一把巨大斬馬刀上山的光頭壯漢,徐鳳年這趟上山,主要是防止狡兔三窟的趙黃巢還留有後手,那抹落網之魚的黑虹最終落在了大雪坪缺月樓之中,雖說趙黃巢必死無疑,肯定無法死灰復燃,但徐鳳年小心起見,必須親自確定它化為灰燼,再者就是想要跟軒轅青鋒做一筆買賣,徐鳳年接連兩場戰事,王仙芝不用說,趙黃巢也是陸地神仙,連殺兩人,也難怪那龍虎山的薛節氣以為他是一顆軟柿子,徐鳳年此時僅存一分高樹露的體魄,魂魄神意折損得更是一塌糊塗,前者已經不可再求,但是後者如同旱季的乾枯池塘,只要池塘還在,短時間沒有水,可只要下幾場雨,還是有希望填滿,這也是徐鳳年接連偽境之後悟出的獨到心得,若說真境是一張宣紙,那麼偽境就是下邊一層宣紙,提筆書寫於紙上,入木三分,終歸會在第二層紙上留下印記,有點類似拓碑。現在的徐鳳年,哪怕傷重無比,但是勝過王仙芝和斬殺趙黃巢之後,無意中凝聚起的一股心氣,足以稱之為大氣磅礴,而且牽引著讓徐鳳年前往一地。
「封山退客」四字突然由大雪坪傳來,很快傳遍徽山,無數慕名而來的武林中人都罵罵咧咧往山下走去,一些走到半道的豪客女俠也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由衷忌憚那徽山紫衣的氣焰,紛紛掉頭離去,人人都猜測著是不是徽山起了了不得的風波變故,一開始許多江湖人士還希冀著有高人可以把軒轅青鋒拽下盟主寶座,後來覺著一個女子雖說騎在了整座江湖的頭頂,可既然那女子確是手腕厲害,又傳聞姿容絕美,一襲紫衣傾天下,似乎也不差,是一樁頗為值得暢談的美事,久而久之,反而就想著那娘們可以更加高高在上一些,最好是成為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人,在消息靈通的離陽江湖眼中,王仙芝出了東海武帝城,那個沽名釣譽的天下第六肯定是一個死字,這都不用有半點懷疑,可王老怪飛升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離陽都清楚整整一個甲子,江湖就是王仙芝,王仙芝就是江湖,而沒有王仙芝的江湖該是如何,沒人能想像將是怎麼個新鮮場景。
王仙芝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於是江湖天經地義分以王仙芝是否離開人間,作為一條分水嶺。
興許是軒轅家主親自下令的緣故,徽山許多江湖地位水漲船高的大客卿都親自出馬,不近人情地冷著臉,大肆驅逐登山訪客,一些個依仗身手和背景的江湖男女,原先還不樂意給如此倨傲對待,結果都在首席客卿黃放佛的手上吃了苦頭,這才腹誹著灰溜溜下山。徐鳳年逆人流而上,就引來一些玩味側目,大多都把他當成了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江湖雛兒,只有最後一些離開山門牌坊的人物,才遙遙望見一襲紫衣親自站在了牌坊下,竟是破天荒擺出了出門迎客的姿態?
軒轅青鋒站在山門內第一級台階上,凝視著這個可算舊識的北涼之主。
別人不知真相,她原本就猜得到幾分,而且方才也有人告知了事實。
她平靜道:「你放心,那道人已經死絕了,至於他為何要在臨死之前來徽山,你如果想知道答案,不妨乘勢與我打上一場。我輸了,才會告訴你。」
徐鳳年靠著牌坊玉石柱子,雙手攏袖望向山外的壯闊江景,譏笑道:「你倒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贏了我,可不就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了,以後還有誰敢跟你搶武林盟主的位置。」
軒轅青鋒看著他那瞧著好像有些傴僂的背影,她許久沒有出聲,然後提著裙角,彎腰坐在台階上,問道:「你怎麼做到的?」
徐鳳年後背滑著柱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呼出一口氣,終於有口喘息的機會,心想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恍若隔世了。
軒轅青鋒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語,「徽山上以前有幅畫,很像你。又聽說你跟你那位女子劍仙的娘親很像,我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這讓我笑了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