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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雞鳴驛站近幾年內頭回遇上需要六百里加急的貨物要送往北方,徐三體魄馬術都是驛站里最拔尖的,當仁不讓地擔當起重任,不料禍福相倚,原本是劉老頭要栽培徐三,中途卻出了意外,交給下一個驛站時,被告知貨物受損,那邊一個交接貨物的宦官跟死了祖宗十八代一般尖嗓子喊著要把徐三抄家滅族,徐三沒見過大世面,但跟著劉老頭耳濡目染,也知道京城裡出來給帝王家辦事的宦官連正三品的刺史都惹不起,當時便磕頭求饒,只求那位白面無須的太監老爺只殺他一人出氣,宦官哪裡理睬升斗小民的哀求,逼著身邊幾位郡內大官表態,說這是宮裡娘娘要的新鮮荔枝,以玲瓏冰窖珍藏,這該死的郵子顛簸碎了盒子,盒子本就千金難買,南疆運來的荔枝更是要不得,宦官陰著臉問當死不當死?官員只得附和當死二字,徐三如何不認命?可不知如何馬蹄轟鳴,幾百鮮明鐵甲簇擁著一名將軍走到驛站,見到這情形,直接拔出北涼刀將那宦官的腦袋給斬落了,將軍讓徐三起身,再對身旁個個噤若寒蟬的郡府官員笑問道擅殺驛卒當死不當死?官員們一日連續兩次說了當死當死,死裡逃生做夢一般的徐三最後才獲知那名將軍便是北涼王!
徐三面無人色,仍舊不顧一切驅馬狂奔,斜挎一隻包裹。他早已無汗可出,嘴唇乾裂,只剩下血絲。雙目已不太看得清道路,驛馬也不知能支撐多久。昨晚八百里加急而至雞鳴驛站,劉老頭嚇了一大跳,要知道將宮府文書送來的健壯驛卒才到驛站,只說了一句「奉旨送往龍虎山交由大柱國」便連人帶馬力竭而死,墜落馬下,劉老頭環視一周,只有徐三不言不語,火速從馬廄牽出一匹比對待媳婦還愛護的駿馬,解下包裹系在脖中,快馬加鞭,直奔龍虎山。北涼王打造王朝驛站將近兩千,曾言驛卒上食天祿當拼死一馬當先。徐三粗鄙,大道理說不出,但知道一馬當先在是說什麼!
此時此刻,徐三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吊著,幾近人死燈滅,不斷告訴自己再有二十里地就到了,再撐會兒,不能死啊!若是耽誤了北涼王的大事,愧疚那一命之恩,徐三有何臉面立於天地間?視野朦朧中,道路上一人飄然而來,徐三所乘的馬匹前足一軟,當場暴斃在塵土中,將徐三狠狠摔出去,徐三滾落於官道,看不清那人容貌,只依稀見得道袍,攥緊包裹,竭盡全力嘶啞道:「雞鳴驛站徐兵,八百里加急,求道長送往龍虎山……」
道人蹲下身點了點頭。
郵子徐三艱難轉頭看了眼當場斃命的愛馬,再望龍虎山方向,氣機斷絕,竟是死不瞑目。中年道士輕輕一嘆,替這名年輕驛卒合上雙眼,拿下包裹解開,露出一卷明黃色聖旨。
右手持旨,右手負後,腳尖一點,身形如驚虹貫日,世人不得見真容。
中年道人長驅直入,直到徐字王旗下,丟出聖旨轉身飄然遠去,空中左右兩撥箭雨凝滯,不前不墜,等到那道人身形逝去,才轟然落地。
那一年千鈞一髮,山上黃紫道士與山下北涼鐵騎,終於因為這一道聖旨換來可貴的相安無事。
今夜,姓名道號不見於龍虎山的中年道士元神出竅,駕臨匡廬山。
見世子殿下收好匕首神符,隨意別在腰間,拔出雙刀,站於龍頭之上的中年道士古板說道:「貧道曾與徐驍在山腳見過一面。」
徐鳳年記起一樁從褚祿山嘴中偶然得知的塵封往事,仰頭問道:「你是龍虎山下那名送旨道人?」
中年道人面無表情道:「正是。」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倒握雙刀,彎腰行禮道:「徐鳳年見過仙長。家父私下曾言龍虎山上通玄第一,而非五十年前登仙的齊真人。」
中年道士無動於衷,只是俯瞰徐鳳年,以及那柄神符。
徐鳳年依舊低頭行禮,問道:「小子很好奇為何仙長可登仙而不登,可入天門而不入?」
中年道士平淡道:「貧道姓趙。」
與天子同姓嗎?
寥寥四字,足以解釋許多謎團了。為何上代大天師不惜以壽換壽為先帝續命?為何朝廷要對龍虎山敕封再敕封,將這座道統祖庭的地位層層拔高?為何當代天師趙丹坪能在京城如魚得水?為何白蓮先生能得聖寵?
徐鳳年雙手微顫,抬首咬牙道:「仙長已是方外人。」
猜不透年紀大小與修為高深的道人淺笑道:「可有聽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何況貧道尚未登仙,庇佑後人一二又何妨?」
徐鳳年一問再問,再次詢問道:「不知仙長這次以出竅元神大駕光臨,有何教訓?」
中年道人並未回答問題,而是伸手指了指徐鳳年身後。
徐鳳年不敢轉頭,生怕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道士皺眉道:「貧道雖稱不上道德聖人,但也不至於與你這小輩計較,當年與徐驍也是這個道理。子孫自有福禍,只要不是被有人故意偏岔,便是國亡族消,貧道也不會出手擾亂天機。」
徐鳳年這才轉頭,瞪大眼眸。
不知何時自己身後盤踞著一頭吐露紅信的巨蟒,與那條張須天龍對峙!
大蟒對天龍。
這條似乎已經盤踞整座山頭的巨蟒屹然不懼!
徐鳳年對那探出頭顱的金黃天龍十分敬畏,不知為何對雪白大蟒竟是半點不怕,反而有一股發自心底的親近氣息,而那巨蟒見到徐鳳年轉身後,低下碩大如籮筐的腦袋,蹭了蹭徐鳳年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