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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瑋雖說跪著還被踩腦袋,心中卻是愈發安定了,抬頭腆著臉諂媚笑道:「都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能屈能伸大丈夫。床上床下都如此。哪怕是如韋瑋之流只會做無良紈絝,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大抵都能做出自己的一些門道。
徐鳳年笑道:「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跪我算怎麼回事。」
韋瑋小心翼翼站起身,剛鬆了口氣,但北涼世子下一句話便再度將他打回原形:「你箭術不錯,據說是射殺女人練出來的,去,對那名都統之子射上一箭,射死了,我介紹李瀚林給你認識,射不死嘛……」
韋瑋沉默不語。
徐鳳年裝模作樣給韋瑋拭去身上灰塵的時候,低聲說道:「王林泉的銀子便是本世子的銀子,王林泉的姥山便是本世子的姥山。你真當這青州都是青黨的?此行去襄樊,自有人會替你想好如何彈劾本世子如何在春神湖上驕縱行兇,如何辱罵靖安王毆打世子趙珣。只是你出去射箭時,記得手腳乾淨些,本世子可以保證那桌姐姐妹妹都不會亂嚼舌頭,如何?」
韋瑋躬身作揖後大踏步離開船艙。
徐鳳年坐到桌前,與抬起雪白手腕煮茶的鵝蛋臉美人兒肩並肩坐著,與其餘皆是兩兩相坐於一條長凳的青州千金湊成一桌,徐鳳年耐心等著春神頭酌茶,肆無忌憚打量身邊諸位富貴小姐的臉蛋身段,大多是中人之姿,只有身邊這位烹茶小娘能有將近八十文的風韻,徐鳳年堂而皇之伸手摟過她纖細小腰,這還不止,桌下伸腳輕踩著她的菱藕小腳,轉頭望著俏臉緋紅的青州美人,笑眯眯問道:「敢問姐姐芳名,本世子有一把桃花美人扇,回頭就將姐姐繪在扇面上,日日把玩。」
日日把玩?
一桌紅綠鶯燕們齊齊望向鵝蛋臉女子,她們眼神中夾雜著促狹嫉妒。
被徐鳳年摟腰的女子雖然家教不俗,一直以來行事說話氣概豪邁不輸男子,只是此時如此被公然調戲,仍是吃不消,那一肢小蠻腰不敢躲,也不想躲,低眉順眼假裝在關注火候。她的家世可不簡單,離陽王朝四根頂樑柱,青黨這一根雖然最為細小,但說話聲音並不弱,王朝十二位柱國以及上柱國,青黨大佬分得四個席位,此女家族內的老祖宗便是其中一名上柱國,三十年間輾轉於兵部戶部吏部三大部,門生故吏不計其數,被譽坐兩朝官場不倒翁,曾有人戲言這位不倒翁親眼見到的廷杖次數,僅比老首輔少些。
徐鳳年終於喝上了茶,痛飲如酒,沒什麼風雅可言,笑道:「晚上姐姐妹妹們若是覺得被褥不暖,吩咐一聲,本世子立即親手捧去厚實錦被。」
自然又是一陣只可意會的羞赧嬌嗔。
那名煮茶的鵝蛋臉美人悄悄望向徐鳳年側臉,似乎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怔怔出神。
徐鳳年轉頭問道:「何事?」
她笑著溫婉一笑,搖了搖頭。
喝了茶,贏來滿桌的歡聲笑語,徐鳳年告罪一聲離開船艙,來到船頭,魚幼薇並未登上黃龍樓船,姜泥與老劍神倒是站在一旁。
韋瑋已經一箭射死了前一日還在把臂言歡稱兄道弟的趙姓紈絝,癱坐在船尾甲板上捧著大弓發呆。
徐鳳年開口笑問道:「不暈船了?」
姜泥冷笑道:「這茶是不是好喝極了?」
徐鳳年拔出一根射在船身上的北涼箭矢,握在手中,身體慵懶靠在船欄上,望向浩淼湖面,輕輕說道:「沒什麼味道啊,遠比不上姥山喝到的春神茶。」
姜泥面無表情問道:「真要去襄樊?」
徐鳳年點了點頭。
姜泥皺了皺眉頭,「你真不怕那靖安王趙衡搬出數千人馬把你給碾作齏粉?」
徐鳳年啞然笑道:「北涼王世子殿下死在襄樊轄下,趙衡擔當不起這個罪名,他當年若是真心狠手辣,不是那般優柔寡斷,這天下就是他的了。趙衡這位藩王運氣不算差,但總覺得做什麼都會功虧一簣,志向是有的,否則也說不出大柄若在手定要澤被滿天下的話,能力也不差,襄樊當年破城,僅剩兩萬瀕死百姓,變換城頭旗幟後,這兩萬人都瘋了一般爬都要爬出襄樊,這座城徹底成了一座空城死城,但在趙衡治下,推行黃老學說無為而治,如今襄樊人口重新恢復到數十萬,天下腰膂重鎮的說法,名副其實,靖安王,靖安王,這個藩王封號給的好,趙衡在青州百姓中口碑極佳,可算是七個藩王中最好的一個,這種人,最是愛惜羽毛,我怕什麼?說不定趙衡還得擔心有人嫁禍於他,恨不得請出兵馬來給我護駕。小泥人,你信不信?」
姜泥一臉匪夷所思道:「你瞎說的吧?」
老劍神淡然笑道:「徐小子沒有瞎說。」
徐鳳年雙手彎曲了一下那根北涼制式箭矢,突然笑道:「聽說襄樊仍有十萬孤魂野鬼不肯離城,小泥人,到時候你小心點。」
唰一下姜泥臉色雪白,色厲內荏道:「要怕遭報應也是你,與我有什麼關係!當初襄樊若不是大柱國鐵了心要圍城,不肯招降,不肯留出一座生門,襄樊如何能變成酆都!」
十年困城,城中人如牲畜論斤賣。
慈母割肉餵子女,惡父丟兒入烹鍋,人間百態,善與惡都在那座鬼城中被極端擴大,一寸牆頭一寸血,一寸草木一寸悲,襄樊陰氣之重,無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