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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往,若非廊道內陰暗無光,否則這種雙驢打滾的鬥毆,很能讓看官們喝彩。
前一刻,徐鳳年被它近身,雙手握住脖子,立馬還以顏色,抬肘砸中它下巴。興許後一刻就是兩者額頭結實對撞,徐鳳年幾次顧不得準頭,都或拳或掌打在它胸口,竟然如普通女子般軟綿綿一團,興許是先入為主,對顱後生面孔噁心的厲害,只覺得滑膩得如同一堆蛆,實在讓人作嘔。一路打去,饒是有大黃庭傍身,徐鳳年也鼻青臉腫,滿身血污,不知何種秘術飼養出來的陰物早就讓徐鳳年見識過它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挨打不見少,傷勢卻輕微,這讓徐鳳年很是憋屈,做賠本買賣,不是世子殿下的風格啊。好在吃虧之外,這條通往秦帝陵的廊道並無玄機,徐鳳年和陰物打了半里路,也沒見觸碰什麼隱蔽機關,要是跟這種陰穢怪胎同穴而死,徐鳳年估計真要死不瞑目。
白衣洛陽優哉游哉跟在後頭,突然皺眉,「合山。」
徐鳳年對風水堪輿略懂一二,立即臉色劇變,合山,就是簡單的字面意思,兩山合併,註定夾死其中活物。洛陽才說完二字,沒有徐鳳年意料中羽箭出孔的廊道眨眼間併攏,他和陰物不得不同仇敵愾,手臂攤開,擋住一壁。以秦帝陵築造者的縝密心機,一定是入廊以後就已然觸發,但避免給盜陵者返身的機會,直到廊道中段位置才開始合山,進不得退不得,合攏之勢迅雷不及掩耳,徐鳳年氣機勃發,陰物也知曉輕重,兩位仇家都沒敢在這種時候互穿小鞋,卯足了勁往外推去。一座陵墓建於地面,合山尚且簡單,如秦帝陵這樣鑿壁建於河底,所牽涉到的學問實在是超乎想像,不幸中的萬幸,合山沒有合死,被徐鳳年和陰物聯手巨力支撐出縫隙,便縮回原處。
徐鳳年鬆了口氣,閒庭信步的洛陽冷聲道:「不想死就趕緊向前滾!」
站著說話不腰疼!
合山又至。
徐鳳年伸臂咬牙堅持。危機過後,陰物一腳踩在地面,廊道地板不知什麼石質,一踏而下,竟然只踩出一個幾寸深的小坑。徐鳳年見它無功而返,僵硬扭了扭脖子,不知是在懊惱還是迷惑,徐鳳年想笑卻笑不出來,這陰物的腦袋瓜真他娘靈光啊,竟然想出了挖坑躲藏的法子,若是地石硬度尋常,三人大可以在地下開道向前,不說洛陽這位早早躋身天象境的天下第四,就連徐鳳年和陰物都可以緩慢向前推移,這種九死一生的險境,笨法子總比沒法子等死好,但是秦帝陵督師顯然已經料到這一點,這讓徐鳳年把那個八百年前的王八蛋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
合山間隔越來越短,徐鳳年的換氣機會也就越來越小,但仍然不見有臨近盡頭的跡象。雙臂逐漸酸麻,墓內本就空氣渾濁,陰氣深重,徐鳳年不知擋下幾次合山,出現了練刀有成以後久違的兩眼發花,這可不是個好兆頭。比陰物還要冷血的魔頭洛陽總算說了句良心話,「你安心前沖,馭劍探底,換我來。」
徐鳳年咬牙長奔,同時那柄唯一劍胎圓滿的朝露急掠出袖。
這一段路程,度日如年,當徐鳳年來到開闊處,眼界豁然開朗,大片白光刺目,徐鳳年抬起手臂遮掩,眯起眼,終於見到一扇古樸銅門,篆刻有密密麻麻的銘文,愣神以後,等陰物也掠出廊道,徐鳳年才記起洛陽還在裡頭肯定是在舉步維艱,瞥了一眼虎視眈眈的陰物,罵了一句滾開,返身進入廊道,撐開兩山,千鈞重力一次次撞鐘般撞在手臂上,讓徐鳳年幾乎以為兩隻手就要廢掉,正當徐鳳年兩眼發紅支撐不住時,一襲白衣行至眼前,一腳將他踢出廊道,精疲力竭的徐鳳年坐在地上,洛陽神情平靜,但嘴角滲出血絲,輕輕擦拭,舉目望向洞內亮如白晝中的那扇銅門,身後合山合得徹底,徐鳳年起身後拿一柄飛劍試了試,竟然插入不得分毫,一葉知秋,八百年前的大秦帝國,難怪可以一統天下,李義山曾說當今堪稱鍛鍊極致的北涼刀,正是脫胎於一種大秦制式佩刀,連大多數殺傷力驚人的涼弩也不例外,只不過大秦帝國如彗星崛起,又如彗星隕落,史學家都好似故作無視,史料稀缺,只知道秦帝暴斃後,竟是整座帝國隨之殉葬,天下四分五裂,如鹿逃散出籠。徐鳳年如釋重負,靠著石壁,不禁感慨萬千,如果能活下去,那麼困擾後人近千年的謎團,興許就要揭開一些石破天驚的隱秘。
陰物站在明暗交界處,一線之隔,它猶豫了一下,還是踏出一步,光線所及,它的腳面頓時劇烈灼燒,臭味刺鼻。它似乎喪失痛覺,不去理睬將近燒灼成炭的可憐腳背,又陷入沉思。
合山之後是雷池嗎?徐鳳年苦笑一聲,蹲在陰陽界線上,抬頭張望,穹頂鑲嵌綿延如璀璨星空的珠子,熠熠生輝,左右兩面石壁和地面上貼滿琉璃打磨而成的小鏡面,交織出一洞輝光,細一看,那些珠子竟然隱隱流動,如同四季星象,斗轉星移。徐鳳年內心震撼,這些珠子如何能夠保存數百年之久?須知有人老珠黃一說,珍珠之流,過了年數,就會理所當然地泛黃變質。徐鳳年原本一直看不慣世人一味崇古貶今,如今再看,並非全然沒有道理。洛陽站在徐鳳年身邊,安靜不語。
洛陽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迅速轉折勾畫。
就如同在抽絲剝繭。
她皺了皺眉頭,應該是沒有得出想要的答案,冷淡問道:「你懂星象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