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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無奈道:「流民遷入陵州可得戶籍,陳錫亮事先並沒有跟清涼山那邊打過招呼。」
說到這裡,徐鳳年笑道:「刺史大人,這是在給陳錫亮那傢伙打掩護嗎?怎麼,怕我對他兩罪並罰?」
楊光斗哈哈大笑,並不掩飾,直截了當道:「對啊,陳錫亮出身寒庶,真正心繫百姓,這一點哪怕是尉銅河這樣心地淳樸的顯貴子孫,也萬萬做不到的。王爺,你可萬萬不能過早夭折了這棵好苗子啊。醜話說前頭,你真要拿陳錫亮在流州立威,我不好攔著,但事後我肯定要把他拉進這刺史府,當寶貝供著。」
徐鳳年坦誠說道:「一開始我是打算對陳錫亮賞罰分明的,不過在來青蒼城的路上,遇上一位鹿鳴宋氏子弟,跟你一樣,對陳錫亮評價很高,也就打消了念頭。而且我發現一點,梧桐院那邊有我二姐牽頭,加上舊有的那撥謀士幕僚輔助,處理北涼一般政務已是十分牽強,如果真的打起來,估計就算我本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書桌後面,都未必能忙得過來。現在清涼山面對的,不過是解決一些北涼道上的陳積陋習,大抵還能照著規矩循序漸進,這仗一打起來,我肯定要去邊境,到時候有的頭疼。」
楊光斗沉聲道:「王爺是說清涼山缺一個眼界韜略足以掌控大局的李義山?」
徐鳳年點點頭。
楊光斗感慨道:「這等人物,不說百年一遇,幾十年一遇總算得上,就算有,也入了那太安城趙家瓮,哪裡輪得到咱們北涼?就像趕赴流州的近百位士子,和北涼當地的將種士族子弟,加在一起也有兩百多個,可我看來看去,頂好的材質,也就是尉銅河這般水準的心性和才識,需要雕琢,沒十幾年功夫,哪裡能獨當一面,天底下就數當官最容易,可說難聽點,當貪官都需要天賦,何況是一個可以放心主政一方的能官。現在我就希冀著那些外地士子中,能夠迅速冒尖出幾個,不能簡單是塊璞玉,得是那種能夠拿來就用的成形美玉。陳錫亮和徐北枳當然很不錯,可到底還是年輕了些,李義山以及與他同等座位的納蘭右慈這幾位謀國之士,也都是被春秋硝煙一點一點薰陶出來的,而且陳錫亮也罷,徐北枳也好,都有一個自身本事無法更改的致命缺陷啊。」
徐鳳年輕聲道:「為世人公認的聲望。」
楊光斗一臉疲倦道:「這個世道即是如此世態炎涼,豪閥之犬勝於寒門高士,尤其是春秋之前,任你是何等梟雄,只要沒家世,想要成事難如登天,如今也就略好一點,以後興許逐漸好轉,可咱們北涼等不起。」
徐鳳年自言自語道:「看來得抓緊了。」
楊光斗何等老辣,壓低嗓音,滿臉驚喜問道:「可是有人選了?」
徐鳳年苦笑道:「這種事情,不是兩情相悅都不管用的,八字還沒一撇,看我的運氣吧。」
楊光斗哪壺不開提哪壺,玩味笑道:「有傳言說,那襄樊城的陸詡曾經被王爺視而不見?」
徐鳳年並不否認,自嘲道:「也不知道誰才是瞎子啊。」
楊光斗一笑置之,突然問道:「聽說上陰學宮的那個傢伙出關了,還去了太安城?」
徐鳳年的臉色有些陰霾,點頭道:「開始屠龍了。」
楊光斗冷笑道:「狡兔死走狗烹,殺鹿才對吧!」
第070章 不外乎人情
這一夜徐鳳年在楊光斗的帶路下,逛遍了流州刺史府邸的大小衙門,一幕幕挑燈熬夜的辛勞場景,一張張遠未老成世故的年輕臉孔,大量精幹郵卒出入這座戒備森嚴的府邸,會讓人覺得這裡煥發著一種異常生機勃勃的氣象。徐鳳年跟楊刺史大多時候都不會打攪衙內官吏的處理政事,很隨意地走走看看,更多是評論北莽那邊的調兵遣將,新任南院大王董卓名義上已經獨掌大權,雖然有慕容女帝給這個胖子撐腰,但短時間內未必就能把南朝兵馬整合完畢,春秋遺老給南朝帶去了完善的中原禮儀文化,為虎添翼,卻也一併帶去了許多北莽不曾有的諸多陋習,豪奢風氣猶勝北涼,別看北涼一聽說要打仗,陵州境內豪紳巨賈十去三四,北莽南朝往北邊跑路的達官顯貴何曾少了?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而且北莽南北對峙的格局根深蒂固,向來尖銳,南朝富人這麼折騰,紛紛依附北地的大草原權貴,無形中助長了北庭的氣焰,削弱了南朝本就疲軟的話事權,董卓這個胖子估計要清減好幾斤肉了。
徐鳳年和楊光斗想到什麼就聊什麼,不知不覺就到了拂曉時分,楊光斗這個正三品的邊疆大吏每天早晚都要各開一場長官議事,今天一身便服的徐鳳年順勢參與了旁聽,沒有坐在主位上,流州別駕一職依舊空懸,徐鳳年就坐在這個位置上,其餘一州重要屬官都已齊全,這些座位可不是誰都能坐上去的,在座諸位就不可能再是稚氣殘存的年輕人了,都是幽涼陵舊三州里得到上等考評的官員,大多四五十歲,雖然銳氣註定不如年輕人,但各自政務熟稔,老馬駕車,可以首先保證草創而成的新流州不出現大的紕漏。這七八位官居四品五品的傢伙,以前就沒有誰見過年輕藩王一面,這也怪不得他們孤陋寡聞,畢竟升官之前品秩不高,又都是文官,以往哪裡有機會進入清涼山王府拜見大將軍徐驍和世子殿下徐鳳年,在這個消息阻塞而且又為尊者諱的世道,北涼的老百姓,恐怕絕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新涼王名字叫什麼。北涼真正稱得上婦孺皆知並且能報出姓名的人物,這十幾年來,徐驍不用多說,之後陳芝豹和褚祿山不相上下,袁左宗的名聲能與燕文鸞鍾洪武等老將並肩,除此之外,就要輪到才華冠絕北涼的徐渭熊,以及新近入涼的徐家媳婦王初冬。徐鳳年看著眼前那些眼袋浮腫卻要硬撐著正襟危坐的官員,上了年紀自然精力不濟,流州事務繁重,又在楊光斗這麼個老狐狸眼皮子底下做官,加上整個北涼官場都盯著這邊,這幫老傢伙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了。徐鳳年聽過了每人略帶顫音的稟報,並未就他們的政務發表什麼言論,而是打趣道:「諸位大多勞累了一整宿,就別虧待屁股了,放寬心坐好,怎麼舒服怎麼來,大膽靠著椅背便是。咱們北涼不興離陽官場那一套,沒有面對上官就非得半片屁股落在椅子外的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