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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走過去拿手指敲了敲攤子,算命先生驚醒,趕忙拿袖口抹了抹口水,正襟危坐,盡力擺出一些高人氣度,滔滔不絕道:「本仙通曉陰陽五行,紫薇斗數,面相手相,奇門遁甲,地理風水,不論陰宅陽宅,無一不是奇准無比,敢問公子要本仙算什麼?」
徐鳳年當初和老黃溫華搭檔,可算是做過這一行騙人錢財的老手,笑道:「不妨先掐指算一算我要算什麼?」
老道士一時間不敢胡謅,起身作勢要將長凳給這位好不容易上鉤的顧客,自己一屁股坐在老柳樹坑裡,藉機用眼角餘光打量這名相貌平平的年輕人,坐穩了以後,伸出兩根手指捻了捻一撇山羊鬍,沉吟不語。
徐鳳年忍住笑意,也不急著說話,其實這個講究演技的行當,無非是瞎矇套話解災要錢四個環節,一環扣一環,不出差錯,差不多就能掙到銅錢了,當年他做相士比較辛苦,畢竟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即便借來了道袍也很難糊弄住人。
老道士眼神遊移,輕聲道:「公子是來算官運。」
徐鳳年搖了搖頭。
老傢伙哦了一聲,「測財運。」
徐鳳年還是搖頭。
老人終於有些坐不住,再蒙不中的話,豈不是到嘴肥肉都要飛出碗外。徐鳳年也不繼續為難這位日子顯然過得清水寡淡算的命先生,微笑道:「其實老神仙都猜中了,既算官運能否亨通,也測財運是否通達。」
老人如釋重負,輕輕點頭道:「本仙向來算無遺策。」
有了一個不算尷尬的開頭,接下來就是天花亂墜的胡扯了,徐鳳年也不揭穿,時不時點頭稱是附和幾句,老道士唾沫四濺,神采飛揚。徐鳳年身上有在客棧那邊換了些碎銀,聽過了將來未必不能前程似錦的好話,掏出一粒碎銀就準備了事打道回府,大半年沒摸過銀子的老道士眼睛頓時一亮,等碎銀子擱置在桌面上,以電閃雷鳴的速度抓起放入袖中,然後拈鬚笑道:「公子,是什麼時辰出生,本仙可以再幫你算上一算,這份不算錢。」
徐鳳年已經屁股離開長椅,重新坐下後輕聲笑道:「我的先不說,你幫我算算我爹的,他是申時。」
老道士故作沉吟,再問過具體一天銅漏一百刻里的時分,這才緩緩說道:「這可不是太好的時辰啊,是早年要背井離鄉的命,兄弟姊妹也都早夭,若是福緣再薄一些,夫妻恐怕不得白頭偕老啊,不過妻子過世,會使得男子老年晚運漸好。」
老道士見到眼前出手闊綽的公子哥神色呆滯,還以為說錯了,正想著臨世改口,只怕袖裡銀子被討要回去,沒料到這年輕人又問了他大姐二姐的命數氣運,知曉了時辰時刻,老道士故弄玄虛,掐指算了又算,硬著頭皮說了幾句,不敢多說,信奉少說少錯的宗旨,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公子哥,後者嘴唇顫抖,擠出一個笑臉說出了自己的出生時分,老道士悄悄抹了抹汗水,故作鎮定說道:「不錯不錯,公子是清逸俊美之相,早慧伶俐,一生多福,爹娘福氣都分到了你身上,初運略有坎坷,中運勞碌,不過晚運上佳,因此公子無需多慮。」
年邁相士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位公子,本仙多嘴一句,公子家人或多或少都因你而減了福運。」
又趕緊補充道:「不過公子家人本就福緣不差,也不在乎這一點半點的。」
老柳下,年輕公子和老相士兩兩相望。
正閒逛到這邊的蘇酥正想著竟然還有蠢貨跟這老騙子算卦,然後就看到那個腦袋被驢踢過的傢伙撒下一捧碎銀,接下來一幕更是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蘇酥轉過身,打算回自家鋪子挨罵去,翻了個白眼嘀咕道:「這傢伙真是有病!」
一個異鄉年輕人,坐在一棵枯敗老樹下,沒有哭出聲,就只是在那裡流淚。
第075章 大雨撐小傘,指玄對金剛
蘇酥在外頭徘徊了半天,才鼓起勇氣回到一座位於城鎮犄角旮旯的鐵匠鋪子,是座兩進的土胚院子,架子撐起來了,不過一眼望去,擺設簡陋,給人空落落不得勁的感覺,就知道這戶人家生活不易,遠稱不上富裕殷實,前屋裡火爐風箱前,一名中年男子打著赤膊,身材雄魁,肌肉那叫一個結實,說是拳上跑馬臂上站人都不過分了,胳膊比女子的大腿還粗,不去大街上胸口碎大石十分惋惜了。漢子一身古銅色,正提著鐵錘將一塊燒熱的鐵坯擱在砧子上錘打,漢子瞥了一眼蘇酥,沒有出聲,繼續叮叮咚咚錘鍊坯子,從小就幫工打雜的蘇酥對於打鐵火候早已爛熟於心,跑去筐子往爐子裡倒了些木炭,然後正想著去後頭床上躺會兒修養修養,用老夫子的話說那就是養浩然正氣,耳尖聽到聽了二十多年的腳步聲,趕緊開溜,才跑到門檻,就聽到一聲輕喝,只得乖乖站住轉身,裝傻扮痴笑了笑,一位窮酸老書生模樣的老人手裡提著一尾樹枝穿鰓的鯉魚,怒容道:「又與劉宏那些無賴打架?豈是謙謙君子所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連身都修不得,能成什麼大事?」
蘇酥小聲撇嘴嘀咕道:「我還君子遠庖廚呢。」
老人剛要瞪眼,年輕人嬉皮笑臉跑到跟前,拿過還在蹦跳的肥腴鯉魚,開懷道:「老頭兒,家裡剛好還有些蔥蒜,我這就去給你做一手岳炳樓大廚子都自愧不如的紅燒鯉魚。」
不說還好,聽到這話老夫子立即一股怒氣湧上,「家裡菜圃哪來的蔥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