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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呼出一口氣,眯起眼沉思。不出意外的話,宋岩肯定收到了一兩封經略使大人苦口婆心的密信,要這個門生趕緊自污名聲。
手底下的人太會做人做官,都顧不上做事了,真是頭疼啊。如今有鍾洪武做前車之鑑,沒誰會傻乎乎跟他這個陵州將軍硬碰硬,如此一來,就都是些避其鋒芒的陰柔招數,反而愈發噁心人。徐北枳這傢伙也不仗義,沒能拿到陵州刺史,就回到龍晴郡看戲去了。一枚已經不在市井流通的銅錢在徐鳳年五指間慢慢滾動,呼延觀音目不轉睛看著銅錢翻滾,枯燥乏味地來來回回,她偏偏看得津津有味。以至於徐鳳年抬起頭看向她,這女子也沒察覺。
徐鳳年收起燕敕王世子還給他的銅錢,輕聲說道:「除夕前我要回一趟涼州,到時候你也一起離開陵州好了,你是想回北莽草原,還是去江南看一看?」
呼延觀音仿佛後知後覺問道:「跟你一起嗎?」
徐鳳年忍俊不禁道:「當然是你獨自一人,我哪裡脫得開身。」
她眨了眨眼,又低下頭。
徐鳳年伸出手指在她頭上一敲,氣笑道:「陵州整座官場串通一氣都跟我玩陰的,怎麼,你也現學現用了?信不信我趕你下馬車?」
她抬起頭,還是沉默寡言。
徐鳳年靈光一現,愣了愣,小聲問道:「你就想讓我跟你說說話?」
呼延觀音俏臉緋紅。
徐鳳年捧腹大笑,伸手捏了捏她吹彈可破的細膩臉頰,然後無奈道:「我是該說你傻啊還是說你笨啊。你這麼悶葫蘆,我當然以為你在我身邊過得不開心,才會想著讓你去個能開心起來的地方。要知道在草原上,你都敢主動羊入虎口,騎在我身上撒野,再看看現在,死氣沉沉的。」
她羞赧地欲語還休,徐鳳年嘆息一聲,讓她側坐在腿上,一手繞過她圓潤肩頭,下巴擱在她腦袋上,繼續翻看那些信箋。
這就叫做聖人的坐懷不亂。
老子這輩子做不成陸地神仙真是沒天理了。
側身而坐的女子向前靠了靠,胸脯擠了擠他的一條手臂。
徐鳳年起先還沒有太在意,只當她不自在,可當手臂愈發清晰感受到她那份不太安分的挺巧,很快就有自知之明,似乎做不成陸地神仙也不奇怪。
徐鳳年將那疊信箋放在地上,僅是撿起一張,另外一隻手滑入她領口,僅僅隔著一層薄緞子,握住一團滑膩飽滿,五指輕微下陷。
呼延觀音腦袋後仰,枕在他握有信箋的手臂上,媚眼如絲,仰頭望向這個傢伙,不知所措,幽幽發出一絲嬌柔鼻音。
徐鳳年道貌岸然得令人髮指,故作鎮定。
懵懂女子為了不發出聲音,咬住一根青蔥手指。
這份天然嫵媚,才誘人至極。
徐鳳年低頭望去,捫心自問,要不今天就先別想著做陸地神仙了?
第104章 好鳥好世道
馬車緩緩停下,徐鳳年放過才一炷香功夫就跟水缸里撈出來一般的呼延觀音,彎腰掀起帘子,看到有三騎停在驛路旁邊,不曾披甲,江湖短打裝束,很乾淨利落,不過與武林人士不同的是腰間都佩有一柄北涼刀,其中一名年輕騎士尤為出彩,面如冠玉,馬背懸了一隻不大的結實皮囊,插有五六枝短戟。徐鳳年見到這幾張熟悉面孔後,笑著跳下馬車,跺了跺腳,天寒地凍,驛路地面生硬,三騎見世子殿下都下車,趕忙翻身下馬,徐鳳年擺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折騰那些繁縟多禮。三騎都是鳳字營白馬義從出身,在北涼隱約成為最是根正苗紅的那一小撮人,何況三人中的洪書文在鐵門關一役,讓人刮目相看,手持雙刀,宰了六名御林軍和一位金刀侍衛,綽號洪狠子的年輕騎士如今成了汪植副將,名義上頂著長水都尉的官銜,上回在龍晴郡魚龍幫也露過面,這次被調入陵州將軍府,徐鳳年記得當時跟汪植要人的時候,汪植肉疼得直哆嗦,死了爹娘的神情,然後迅速變臉,死皮賴臉嬉笑著跟世子殿下要了兩個實缺都尉官職作為補償。徐鳳年跟洪書文要了他的戰馬,這位長水都尉則跟袍澤共騎一馬,四人三騎,加上一輛馬車,一起前往黃楠郡。徐鳳年笑問道:「洪書文,寧峨眉教了你短戟?」
總給人一種大漠獨狼狠辣氣質的洪書文在世子殿下身邊,乖乖斂去了許多相由心生的陰戾,竟是有些幾分靦腆,點頭說道:「寧將軍說我有些用戟天賦,什麼時候用慣了短戟,再教我大戟。」
徐鳳年也沒有刻意去拿言語籠絡人心,閒聊幾句後就一心策馬前奔。
臨近晌午,到了黃楠郡邊境小鎮,牽馬而行,鎮上多有年關集市,附近村莊百姓都來購置年貨,有縣衙官吏趁此機會搭台點燭說善書,替父母官行教民親民之舉,不過北涼民風彪悍,對這類事情就只當個熱鬧笑話看,離陽別處州郡這類給官員仕途點綴的行徑,也頗為莊嚴肅穆,說善書之人務必衣冠素潔,在北涼就有非驢非馬的嫌疑,很多都是略識文墨的差役上去串場,甚至一些喜歡出風頭的都尉捲起袖管也就登台去搖頭晃腦,像徐鳳年此時駐足遠觀,台上口齒不清的小吏即便是老調重彈,仍然讀錯了段落,一些個記性好早已爛熟於心的稚童就起鬨,孩子們一鬧,身邊許多大人也跟著喝倒彩,小吏落了臉面,瞪眼伸指,逮住一個漢子就怒罵起來,漢子也不懼怕這點雞毛令箭的小官威,大嗓門對罵起來,然後漢子的婆娘也眼神嬌媚調笑幾句,小吏原本也不是真惱火,口無遮攔,藉機戲弄那胸脯豐腴的婦人,可北涼娘們哪裡能是臉皮薄的省油燈,幾句豪言葷話就把小吏弄得面紅耳赤,就在這樣不成體統的喧鬧中,刻板迂腐的說善書也成了人人樂在其中的喜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