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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婀娜曼妙的身影浮出破敗山壁,大袖紫衣的肆意飄拂非但沒有清減她的風姿,反而增添了她這位武林盟主的神秘色彩。王仙芝那一拳,砸爛了「第一口氣」,渡船前行這段時間,又給了她「再生一氣」的機會,其實在廣陵江底為一袖青龍追殺,軒轅青鋒已經強提一氣,當時她有兩條路可以走,破去那一袖罡氣後,避其鋒芒,老老實實躲在江底,但她仍是讓自身罡氣牽引鐵索出江,近乎硬抗王仙芝一拳,看她此時飄搖離冢的姿態,是要再戰?果不其然,趁著渡船尚未趟入山峽,軒轅青鋒望向王仙芝側面,向前伸出一手。
王仙芝傲立船頭的身影一閃而逝,腳下渡船隨之像是一根離弦箭矢,猛然劈開江面,疾速撞入山峽,七倒八歪的渡客顯然已經沒機會見到之後的離陽武林巔峰之戰。軒轅青鋒雙手往下一壓,身形貼著峭壁上浮十數丈,王仙芝如影隨形,腳尖先是在那個窟窿外緣一踩,然後如履平地,追著那抹紫色「走上」山壁。軒轅青鋒雙手一扯,隱蔽於峭壁腳下的無數條黝黑鐵索嘩嘩啦啦攀附山石,簇擁升起,擰纏在一起,瘋狂追逐魁梧老人的後背。雙腳在山壁上滑行的王仙芝對身後黑壓壓一大片的鐵蛇置若罔聞,軒轅青鋒雙臂往後一敲,五指鑽入石壁,如一尾紫色壁虎釘附牆面,那一襲紫衣撞在山體上,驀然鋪開,然後一瞬遮掩主人的身軀,裹成一隻密不透風的碩大蠶繭,吐絲千百,以鐵索去逼迫王仙芝氣機迭出,再以蠶絲去追尋王仙芝氣機流轉的獨特軌跡,鮮紅蠶絲與漆黑鐵索迅猛交錯而過,竭力碾壓深陷其中的王仙芝。
這是個遮天蔽日的陷阱,王仙芝在其中閒庭信步,隨著他的前行,蠶絲鐵鏈隨之推移,不斷有山石炸裂滾落入江,激起層層浪。王仙芝沒有尋常高手氣機外露鼓脹的跡象,但已經讓無數糾纏不休的蠶絲鐵索無法近身,老人反其道而行,斂去大半氣勢,任由那張蛛網死死攥住他那具號稱猶勝佛門大金剛不敗的身軀,只露出一顆頭顱。一品四境,王仙芝跨越速度都不是最快的,時至今日,哪怕他這個武帝城主是做了一甲子的天下第一,也沒有在前三層境界中奪魁,金剛境界有白衣僧人李當心,指玄有鄧太阿,就算沒有桃花劍神,仍有韓生宣,天象有曹長卿,但是當年四大宗師所處的江湖,李淳罡則是幾乎連中三元,除了金剛境界輸給了龍樹僧人,指玄天象俱是當代魁首。但這並不妨礙王仙芝笑到最後,成為整個五百年來武道之巔的唯一一個。所以當王仙芝刻意收斂氣機,任由軒轅青鋒得逞,紫衣山主當即就放棄勒死這頭老怪物的念頭,果斷破繭而出,繼續向上懸浮,與此同時,蠶絲鐵索轟然炸響,紫黑雙色粉末向四周散去,一整面峭壁在霧氣的巨大衝擊下,開始劇烈搖晃。
軒轅青鋒的紫衣不再紫得那麼濃郁,那件手工比皇室織造局中最好織工活計還要「天衣無縫」的袍子,色澤已經淺淡了四五分。
只見王仙芝還是沿著山壁向上行走,不快不慢,恰好比軒轅青鋒的上升速度要略微快上一分,王仙芝竟然還有抽空聊天的閒情雅致,語氣平淡,「天下武學分術道,呂祖肩扛天道,老夫由衷敬佩,李淳罡之後的劍道,人才凋零,鄧太阿走術之一字,也能入老夫的眼,道之一擔,以前落在了曹長卿的肩膀上,這些年始終未能脫離古人窠臼。」
「軒轅青鋒,你這術不術道不道的一身修為,不過是海市蜃樓,無須巨浪,僅僅大風一吹就蕩然無存,遇上武評之外的凡夫俗子,還能嚇唬幾下。老夫原本念你是女子,武道修行殊為不易……」
紫衣猛然停下後退身形,厲聲道:「女子?女子又如何?!」
軒轅青鋒亦是雙腳踩在峭壁上,她與王仙芝如同踩在同一側立鏡面之上,迎面而撞。
她雙拳砸下,一手負後的王仙芝任由砸在肩頭上,輕輕一拳「點」在女子眉心,王仙芝紋絲不動,軒轅青鋒也沒有太多動盪,僅是頭顱向後甩出一個輕微幅度,動靜最大的是兩人腳下的山壁,撕扯出一條越來越明顯的裂縫,隨著軒轅青鋒的腦袋一晃,她的雙袖也被絞爛,露出兩截粉紅嫩藕般的手腕,但是這種白裡透紅,並非女子天生麗質的那種誘人,而是一種病態的光景,雪白肌膚下的鮮血以肉眼可見的形態流淌涌動,無骨之人!有所得,必有所舍,徽山山主這柄「青鋒」,實在太過劍走偏鋒,為了汲取那些外來的修為內力,以及承受那些死在她手上的高手氣機反撲,她不惜將自己的身軀熔煉成為一座鮮活的熔池,熔他人並熔自己。
王仙芝自然早就認清這名瘋女人的根底,也沒有半點憐憫,見她不知死活,那貼額一拳驟然發力,將這個貽笑大方的武林盟主擊退十數丈,他則一步掠至軒轅青鋒對面,擰住她相對男子可謂纖細的脖子,始終一手負後的王仙芝抓住這具身軀,身體一旋,稍稍蓄勢,鬆開五指,就把紫衣女子拋到超出峽壁頂部十幾丈的高空,王仙芝繼續向上踏步走去,負於背後的手掌握起作拳,一條水柱便硬生生從江中汲水而沖天,若是後人提起,大概會稱之為一柄廣陵劍,劍鞘是廣陵江,劍身則是那江水。王仙芝的一袖青龍,並無定數,此時老人就要用這道躍過頭頂的水劍,將那冥頑不化的女子身軀穿透,釘死在空中,這種彰顯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新鮮死法,也算對得起她如今的身份,對得起她敢於攔江死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