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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平靜轉頭,看著這個北莽草原上的天之驕子,耶律東床縮了縮脖子,立即閉嘴不言。他當初在草原上奉女帝軍令率兵截殺白衣魔頭,結果差點被她給在大軍之中取了上將首級,打那以後,就落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全天下他只怕三個女人,他可以私下稱呼嬸嬸的女帝陛下,那個從小就喜歡欺負他的死胖妞慕容龍水,再加上一個從沒對他笑臉過的洛陽。耶律東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膽量跟洛陽叫板,乖乖調轉馬頭,一騎竄出驛路,去找那些鬼鬼祟祟練氣士的麻煩。鄧茂瞥了眼車廂,輕聲問道:「方才的異象你我都察覺到,真的沒有關係?」
洛陽嘴角勾起,說了一句鄧茂也摸不著頭腦的言語,「無妨,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一場故人相逢,再說此人未必真會摻和。我猜王仙芝不來,就算是我,也未必能讓他真正回過神。」
鄧茂一直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男人,見她不上心,也就懶得杞人憂天,何況對於在武評上排名還要超過自己的白衣魔頭,鄧茂沒把她當作女人看待,一個能兩次殺穿北莽的魔頭,一個差不多能跟武評前三甲平起平坐的女子,哪個男人有資格去居高臨下地愛憐疼惜?鄧茂多看了一眼那輛馬車,之後也就毫不拖泥帶水地繞出驛路,去攔截那兩千騎兵,不讓其搗亂。洛陽等兩人離去,心中有些不為人知的遺憾,若是自己位於武道巔峰之時,便是加上車廂里的高樹露又如何?當時還給那人八百年辛苦積攢下來的修為,他雖然跟王仙芝一戰後又還回於她,可一來一去,無形中便折損了兩成,此時的自己,不說原先就有一段差距的王仙芝跟拓拔菩薩,恐怕連修力轉為修心的鄧太阿都未必再有太大勝算。洛陽有些自嘲,到底還是女人啊。八百年後的天下,即便連女子都能做皇帝了,可江湖始終容不得女子當那天下第一人,八百年前八百年後仍是一個德行。
鐘鼓澄見到兩騎離開驛路後,非但沒有掉以輕心,反而第一次有種如臨大敵的窒息,兩百騎的陣形向前穩固推移,雙方相距不過百步,眼力最差的三四尾銅黃魚袋高手,也認清了一夫當關的白衣騎士,竟是個輪廓陰柔卻英氣勃發的女子?離陽江湖不就只有個徽山紫衣很風頭一時無兩嗎?這位又是何方神聖?位於最前方的六騎快馬加鞭,準備為朝廷拿下頭彩,六人中有成名已久的劍士刀客有久負盛名的拳師,六騎突出,同時互相掩護,配合嫻熟,這就是到了一個層次後高手該有的境界。以刀客最先發難,是家傳絕學拋刀術,算是飛劍術演變而來的一種冷門武技,一刀裂空而去,直取白衣女子的頭顱。
洛陽沒有去看那記旋轉成圓當空而墜的劃弧滾刀,一眼掃去,把鐘鼓澄在內一干六七尾金鯉魚袋高手都盡收眼底,一人一馬繼續緩緩前行,只是伸出一指,凌空輕輕點了六下,為首六騎連同那位自認拋刀術已經在刀法大道上登堂入室的朝廷鷹犬,一個個胯下馬匹繼續前奔,而他們的腦袋好似被一堵牆壁阻擋,不止腦袋驟然停住,身軀還往後一盪,然後重重跌落驛路之上,當場死絕。終於等到那柄「姍姍來遲」的飛刀,點了六指的洛陽併攏雙指,輕輕一抹刀鋒,這把拋刀在她身前轉悠了一圈,以比起來勢迅猛無數的去勢,還以顏色,快到好像這把刀在眾人眼中就直接消失了,然後幾名執金吾衛騎就在馬背上被分屍,這才讓人驚醒這不是什麼雷聲大雨點小的花哨手段,而是實打實的血腥殺人招式,不僅如此,已經沒了主人的六匹戰馬還直愣愣向前奔跑,臨近那白衣女子二十步時,驛路地面劇烈一震,六騎馬蹄升空,碎裂成六團猩紅霧氣。白衣女子就這麼閒適恬淡地越過了六灘血水,那柄滾刀終於被一名六魚銅黃袋子高手截下,洛陽面無表情,雙指在肩頭向前一抹,如同向前推出一柄出鞘三尺劍,然後就真被她凝聚出了三尺青紫色劍氣,一閃而逝,那名小宗師境界的高手根本來不及躲避,眉心隨之炸出一個窟窿,墜馬之時猶是死不瞑目。
洛陽驀然停馬,一副好整以暇的傲慢姿態,這讓已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鐘鼓澄膽寒,這位瞧上去極為年輕的女子怎會如此傲慢無禮!竟是絲毫不介意他們做出應對之策?鐘鼓澄顧不得臉面,跟另外兩名七鯉高手打了個眼色,無需言語交流,便有了一番計較,他們顯然都看出這女子至少是浸淫指玄境界多年的頂尖高手,本身就在指玄境之中的鐘鼓澄甚至隱隱感知到這女子就是想要讓自己見識見識何謂指玄!就算是以鐘鼓澄的超然地位,還是沒有本事去接觸神武城內的秘事,自然更不會知道在那座毀於一旦的城池中,有女子任由十四劍出江湖的劍道大宗師宋念卿幾乎十四新招出盡,才「好心好意」教那位東越劍池的老劍宗「如何用劍」。但是鐘鼓澄就算知曉這樁驚悚隱秘,也顧不上後怕,兩百騎爆發出與他們實力相符的戰力,執金吾中的十六名神箭手開始挽弓攢射,一些暗器高手也是顧不得什麼壓箱不壓箱的本領,一股腦「傾囊相授」,幾名馭氣高手更是不惜耗竭精氣神,顧不上成效,駕馭兵器遠攻那名女子,這番一大幫高手群起而攻之的恢弘景象,在江湖上可不常見。
在神武城她曾左手橫放,掌心朝上,右手緩緩下按,併攏天地做那天地之間一線劍,以此逼出了宋念卿死前那最後的地仙一劍。今日她就要隨性許多,仍是併攏雙指,在身前隨意左右一晃,仿佛天地為之所用,亦是左右晃了一晃,那些弓箭暗器更是在掠空途中就開始東倒西歪,在她馬匹兩側周圍紛紛墜地。鐘鼓澄臉色陰沉,好一個我敢與天地並肩而立的天象境,可這又如何,你終歸只有一人在驛路,天地之大,畢竟不是你的走狗,人力有盡頭。一人一世的正心誠意,即便昭告於天地玄黃,換來一時的天地共鳴,哪能妄自托大到真的長久跟天地並駕齊驅?鐘鼓澄抬手狠狠一揮,示意兩百騎繼續盡一切可能拋射,耗費那女子的內力修為,既然她樂意當箭靶子,那就讓她顯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