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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姒低下頭,嗯了一聲,輕聲道:「沒關係,我沒想著他會來。」
曹長卿沉默許久,嗓音沙啞道:「陛下,有一點,一定要記住,不是他不想來,而是不能來。這件事,當真怪不得徐鳳年。」
姜姒怔怔望著爐火,沒有作聲。
曹長卿苦笑道:「原本我是打算他們北涼何時出兵廣陵道,我便何時北上。現在只好另作打算了。」
心不在焉的姜姒顯然沒有留心這位棋待詔叔叔是說「我」,而不是領軍揮師北上。
曹長卿用鉗子去撥弄炭火讓爐子稍稍暖和些的時候,輕聲道:「是我錯了,當年不該以家國大義逼迫陛下回到這裡的。」
姜姒搖了搖頭。
曹長卿突然間破天荒流露出一抹不加掩飾的怒意,「徐鳳年不曾讓北涼失望寒心,你們北涼,何至於此?!與我曹長卿又有何異?!」
姜姒抬起頭,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模樣,笑著摘下小葫蘆,遞給曹長卿,「棋待詔叔叔,你聽。」
兩鬢霜白的儒士,沒有去接過那隻小葫蘆,雙拳緊握,滿臉痛苦地閉上眼睛。
窗外,新年剛至,大江南北,竟又是一場大雪,瑞雪兆豐年。
天上有雪紛紛落,落盡人間不成歌。
……
但是身處北涼的徐鳳年,徐渭熊,王祭酒,白狐兒臉。
廣陵道的小泥人和曹長卿。
不提以往,只說在這個除夕夜,好像都忘了北涼,從不是離陽!
所以接下來那一幕,讓晉寶室畢生難忘。
王祭酒更是目瞪口呆。
只見褚祿山向前踏出一步,轉身面朝主位,抱拳低頭朗聲道:「北涼王領萬餘抽調出來的騎軍南下也好,單槍匹馬趕赴廣陵道也罷,我褚祿山第二個不答應!」
袁左宗也踏出一步,動作與褚祿山如出一轍,「王爺身邊沒有我袁左宗,我袁左宗當然不答應!」
燕文鸞冷哼一聲,大步踏出,依然如此,冷笑道:「沒有大雪龍騎踏入中原,如何能彰顯我北涼軍威,我燕文鸞如何能夠點頭答應!」
徐北枳懶洋洋道:「堂堂北涼王,手握三十萬鐵騎,就領著從各地抽調出來的狗屁『精銳』去中原?我北涼丟不起這個臉,徐北枳如何能答應?」
宋洞明隨即出列抱拳大笑道:「世人皆言我宋洞明這個副經略使名不副實,這也就罷了,難道戰力冠絕天下的北涼鐵騎,也要給人小瞧了?宋洞明便是文人,也不答應啊!」
李翰林扯嗓子道:「年哥兒,你要迎娶小嫂子,嫁妝少了如何能行,我做兄弟的,不答應!」
白煜在等一聲聲不答應之後,最後由他來收官,笑道:「中原容不下一個在徐家長大的女子,我北涼鐵騎自然不答應!我相信劉寄奴王靈寶他們這幫大老爺們,也都不會答應!」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年輕藩王身邊的那張空椅子,「哪怕你徐鳳年能答應,但是大將軍,第一個不答應!」
……
徐鳳年一臉茫然。
所有人心有靈犀地轟然大笑開來。
大伙兒串通一氣,演戲到現在,真他娘憋得辛苦啊。
徐北枳笑臉燦爛,與褚祿山相視一笑,這場戲,他們兩個算是始作俑者。
北涼,關外三十萬鐵騎,關內參差百萬戶,都欠他們北涼王一個驚喜!
徐鳳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抬起手臂,擦拭眼睛,小聲罵了一句王八蛋。
這一刻,所有人異口同聲道:「大將軍,請坐!」
王祭酒看著滿堂文武,老人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激動得渾身顫抖,想起了某個年輕的口頭禪,喃喃道:「技術活兒,沒法賞啊。」
徐鳳年那一刻,不論是與拓拔菩薩轉戰千里,還是下馬嵬一人戰兩人,或者是欽天監殺人,這一生從未如此豪氣,只見年輕藩王大袖一揮,率先坐在那張椅子上,朗聲道:「坐!」
第279章 鐵騎風雪下江南(一)
因為河州毗鄰北涼道,在那個人屠封王就藩北涼後,就像一個受氣二十餘年的小媳婦,如今小媳婦換了夫家,似乎總算覺得可以稍稍提高嗓門說話了。所以兩淮節度使蔡楠親自率領麾下大軍,在幽州河州邊境上布陣,打定主意這一次要攔下那支擅自離開藩王轄境的鐵騎,由於上次八百鳳字營暢通無阻的過境,彈劾他這位離陽邊關大將的奏摺就已是多如雪花,蔡楠心知肚明,對於八百白馬義從,自己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次聲勢浩大的一萬鐵騎,如果再次長驅直入,讓其直奔中原,別說離陽廟堂的言官不肯罷休,恐怕連趙家天子也要質疑他這位邊疆大吏的忠心。何況這次出兵攔阻,經略使韓林也點了頭,甚至這名在地方上位極人臣的儒雅文官,也敢於將生死置之度外,身穿官服親自來到蔡楠大軍中,要陪著他蔡楠一起攔上一攔,顯然這位根基在京城的新任經略使大人,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擺出誓死不避北涼鋒芒的姿態。
邊境上,大將蔡楠身披重甲,持矛遠眺。
蔡楠身邊的經略使韓林眼神複雜,多年不曾騎乘大馬的正二品官員,根本顧不得兩腿火辣辣疼痛,滿臉焦慮。當聽說北涼調動那支關外騎軍後,韓林和蔡楠同樣震怒震驚之餘,又有一些微妙區別,蔡楠是覺得那個桀驁不馴的年輕藩王要終於造反了,而暗中其實與清涼山有隱蔽聯絡的韓林則是覺得徐鳳年失心瘋了。在京城官場向來溫文爾雅的韓林,在兩日之前的書房內,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宿沒有睡,除了給朝廷遞交能夠直達天子書案的密折,以詩文淡雅公文簡要著稱於廟堂文壇的經略使大人,還寫了一封略顯絮叨的家書,當時韓林就明白,所謂家書,其實與遺書無異了,無論徐鳳年瘋沒瘋,只要自己擋住去路,先前那點可憐的香火情便經不起推敲,一刀子的推敲都經不起。可是他韓林又如何能不來到這裡?長輩子女親族,整個家族都在太安城,都在天子腳下,在趙家的屋檐下,滿門榮辱系掛於一身,他韓林是不能不在此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