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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宋笠袁庭山已經自毀前程,與趙炳陳芝豹兩位造反藩王沆瀣一氣,不用理會。
兵部左侍郎唐鐵霜是福禍相依,成也顧大柱國,敗也顧大柱國,在兵部衙門看似風頭一時無兩,連尚書吳重軒都要避其鋒芒,但是在溫太乙眼中,反倒不如許拱更有威脅,這位出身江南道的龍驤將軍,後勁不容小覷,作為江南士子在盧白頡失勢後迅速推舉出來的官場代言人,許拱不管當下仕途如何坎坷,都難以阻擋其上升之勢,至於既有祖蔭又確有領軍才華的馬忠賢,只要離開家族根基所在的京畿之地,溫太乙雖然在密信中並未多說一字,但洪靈樞心無比知肚明,青黨所在的靖安道,必然會是這位副節度使的官場泥濘之地,不會明目張胆地讓其隕落,事實上青黨也沒有那份實力和氣魄,但要說讓馬忠賢的爬升阻上一阻,緩個三四年,不難。而韓芳楊虎臣兩位年輕後輩,比起做了將近二十年一州將軍、如今又有平字在握的洪靈樞,劣勢明顯,只要這兩個後起之秀沒有大功,洪靈樞又沒有大過,相信洪靈樞會比他們更早一步登頂。
溫太乙原本最不看好盧升象,一場聲勢浩大軍功無數的西楚復國,到頭來身為南征主帥的盧升象,只獲得一個類似文臣上柱國的虛銜驃毅將軍,在京城官場淪為天大笑柄,現在回頭再看,盧升象的迅猛崛起和長盛不衰,已經無法遮擋,洪靈樞可以與唐鐵霜許拱暗中較勁,卻絕不會試圖跟盧升象掰手腕。
溫太乙在密信結尾坦言,沙場對敵,你死我活,真正到了一定高度的廟堂風景,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你上我下,絕不是什麼和光同塵皆大歡喜。
溫太乙還有些話沒有寫於信上,而是讓那名生於溫家的捎信心腹面對面向洪靈樞轉述。
勿與陳望交惡,與嚴池集交好,切記小心陸詡。
陸詡在京城官場明面身份僅是勤勉房總師傅之一,此時他向前幾步,做出「舉目四望」狀,笑問道:「聽聞洪將軍也在今日小朝會之列,我陸詡恰好正是青州人氏,可否一敘?」
京城公卿當然不知那件陳年舊事的陸氏慘案,只當做是同鄉之誼的正常敘舊,何況青州系官員在太安城聯繫緊密早就朝野皆知,可能宅子分別在城東城西的兩名青州官吏,也必定每旬都會聚頭寒暄一次,這在官場其它大小派系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別州的京城會館往往平時門庭冷落,唯獨青州那四座會館幾乎日日高朋滿座,且無論身份,高官士子商賈遊俠,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怡然自得,從不介意官場與士林的風評好壞,也從在乎被譏諷為趨利之徒。所以當陸詡公認提出要與洪靈樞「敘舊」,那些京城權貴沒有誰感到奇怪。
唯有洪靈樞沒來由感到一股遍體發涼的心悸。
這樁「偶然」會晤,一旦傳到青州,溫太乙那隻疑心最重的老狐狸,當真還能繼續勤勤懇懇為自己不遺餘力地幫襯鋪路?
只是陸詡的言笑晏晏,又容不得洪靈樞當場撕破臉皮拒絕邀請。
洪靈樞只能硬著頭皮與陸詡並肩而行,逐漸與其他人拉開距離,洪靈樞隨後發現兩人身後遠處,悄然站著一位衣蟒腰玉的中年太監,距離適當,既能看見陸詡,又聽不到兩人言談,僅從衣著判斷,這名宮內宦官身份就不低,而與洪靈樞視線交匯的瞬間,顯然是由於陸詡的緣故,中年太監對洪靈樞微微一笑,透著些許善意,這讓洪靈樞更為震驚,本朝有幾人,能夠讓一名蟒服太監如此謹慎對待?
難怪溫太乙對陸詡如此忌憚,不惜動用大量青州人脈來暗中阻擊馬忠賢的仕途,也要換取他洪靈樞死死盯住陸詡作為交易。
無法看見這天地萬物的陸詡腳步緩慢,一步步輕輕踩在那條青石小徑上,每次觸及道路邊緣地帶,就會立即適時調整方向,以此來保持前路無礙。
洪靈樞看到這一幕,百感交集。
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瞎子,能夠有今日成就,時也運也?
陸詡不說話,洪靈樞也不願主動開口。
他與溫太乙兩位,作為屹立離陽廟堂二十多年的青黨執牛耳者,對此人忌憚不假,可要說太過畏懼,也不至於。
這位勤勉房總師傅之一的白衣寒士終於淡然說道:「我陸詡身處今日境地,青黨功不可沒。」
洪靈樞默然不語。
陸詡突然停下腳步,轉頭面對同樣飛黃騰達的平南將軍洪靈樞,「當年恩怨,溫侍郎雖未禍首,卻也難辭其咎,我自會與他算計一番,洪將軍與溫侍郎是世交老友,不妨一字不差轉述與他。」
洪靈樞氣勢絲毫不墜,反問道:「既然如今陸先生與溫太乙同朝為官,陸先生更是貴為我朝功勳子弟傳道授業的勤勉房總師傅,難道要竊用國器以報私怨?」
陸詡啞然失笑,然後正色道:「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
洪靈樞一愣,頓時不知如何作答。
陸詡自嘲道:「何況我也不是什麼君子,否則那些年又如何會苟延殘喘,以至於我陸氏醇厚家風,全因我一人而斯文掃地?」
洪靈樞冷笑道:「陸先生的意思,洪某人一定幫忙轉述,若無其他事情,那就告辭了!」
陸詡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如果只是讓洪將軍幫忙轉述幾句無關痛癢的憤懣言語,我何必冒著結黨營私嫌疑的不小風險,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與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