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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鳳年的身影出現在刺史官邸大門外,胥吏嚇得一個個屁滾尿流,趕忙打開中門迎接大駕光臨的北涼王,徐鳳年快步走入,沒多久就看到二三十號刺史府大小官吏擁簇著那位身穿紫袍的陸東疆,徐鳳年一笑置之,離陽刺史按律是正三品官員,官補子也就應該是繡孔雀,而北涼道的涼州刺史歷來比幽州陵州高出半品,即是從二品大員,這在離陽朝廷吏部那邊很早就是報備存檔的,挑不出半點毛病,但是北涼歷任涼州刺史都沒有誰膽敢正大光明穿上繡二品錦雞的官服,一二紫三四緋之後皆青綠,這是離陽官場的規矩,所以紫袍官服和大紅官袍之間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在太安城,以尚書省為例,六部尚書是正二品,當之無愧的紫袍公卿,但是六部當中絕大多數左右侍郎都是三品,依舊不得身穿紫服,永徽年間,之前唯有吏兵兩部的左侍郎高配為從二品,在祥符以後,不但這兩部的右侍郎也提升為從二品,就連禮部左侍郎也在今年擢升為從二品,而且成為離陽定例。陸東疆可以算是北涼道第一位穿上紫袍官服的刺史大人,這在離陽版圖內也是屈指可數的高品刺史,如果徐鳳年沒有記錯,當今天下,應該只有北涼道涼州、靖安道青州和南疆唐州以及京畿南部邊緣越州的一把手是從二品,所以說陸東疆是僅在一正一副經略使之下的北涼道文官第三號人物,是說得過去的。
一場突如其來的會晤,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無論是涼州刺史官邸的老面孔,還是那十來張姓陸的新面孔,看到始終笑容溫和的年輕藩王后,都鬆了口氣。如果說太安城是趙家天子腳下,那麼涼州則是當之無愧的徐家門口,涼州刺史曾經空懸多年,涼州別駕其實就等於是刺史,而涼州將軍向來是由北涼都護兼任,田培芳由幽州刺史升任涼州刺史後也沒有任何改動,推崇無為而治,陸東疆一改先前,一口氣推出十數位陸氏子弟,加上沉寂多年的石符出任涼州將軍,亦是動靜不小,涼州軍政兩位一把手的翻雲覆雨,如何能夠讓耳目靈光的涼州官員繼續老神在在?好在王爺今日一席談話後,對新人舊人兩撥刺史府邸官員都流露出肯定的意思,點名道姓嘉獎了七八人,對新人寄予厚望,對舊人持有欣賞態度,對於劍拔弩張的雙方都沒有棍子只有棗子,也沒有厚此薄彼,這讓刺史府老人尤為感激涕零,他們是真的擔心陸東疆當家做主後,塞進十來號陸家人還不夠,非要把他們都攆去坐冷板凳才罷休,一旦連王爺都對此默認的話,那就真是連神仙也挽救不了他們的仕途了。
不知為何,今天親眼見到了這位王爺,對陸家有怒氣,導致對清涼山也頗有腹誹的刺史府老一輩官員,肚子裡那點憤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
大概是那個年輕王爺坐在椅子上談笑風生的模樣,太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了。
徐鳳年最後跟老丈人陸東疆有一場私下的閒聊,外人不知道年輕藩王到底說了什麼,但是只看到滿面春風的刺史大人愈發紅光滿面了。之後陸東疆也主動收回了幾項違例的任命,對那幾位族人也好言安慰一番,許諾不用三年就會各自有一場大富貴,不但如此,陸東疆還破天荒地第一次嚴肅叮囑眾人,讓他們在這段時日內必須多加收斂,切不可辱沒陸氏門風。陸東疆除了給家族吃了一顆定心丸,還有三名陸氏成員在一夜之間被從族譜上除名,那一刻起,陸東疆才有了幾分陸氏家主的氣象。
當白煜醉醺醺地從一座僻靜府邸走出,突然看到一輛馬車掀起帘子,他愣了愣,大步走去,上車坐入車廂,面對那個年輕人,白蓮先生泰然自若。
來北涼道副節度使府邸接人的徐鳳年打趣道:「白蓮先生,就不怕惹眾怒?」
白煜因為視力問題,習慣性使勁眯眼看人,笑道:「熱灶燒不得,王爺還不許我燒燒冷灶?」
徐鳳年啞然失笑,轉移話題道:「李功德說要辭去經略使一職,還有幽州刺史胡魁也想進入邊軍,白蓮先生有沒有想法?如果有,不妨直說。」
白煜毫無忌憚,直截了當道:「王爺先說說看你的想法,當然還有宋副經略使的想法。」
徐鳳年也直言不諱道:「我的本意是讓宋大人順勢升任經略使,由你補上副經略使,但是宋大人建言當下北涼時局已經有太多的『外鄉刺史』,不應當再多出一個外鄉經略使。」
白煜懶洋洋靠著車廂牆壁,嗤笑道:「哦?那簡單,李經略使辭官後,宋大人做他的正經略使,讓新任涼州刺史陸東疆擔任副經略使,再讓陵州別駕宋岩這個北涼自己人擔任幽州刺史。至於涼州刺史嘛……」
說到這裡,白煜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捨我其誰。
徐鳳年默不作聲,白煜笑道:「北涼道這麼安排,是讓宋大人為難,可如果我索要的官帽子小一點,跑去幽州當刺史,不再在宋大人眼皮子底下當官,可就是讓王爺為難了。」
白煜收斂笑意,「其實最適合做涼州刺史的人選,不是我白煜,而是原陵州刺史徐北枳。王爺且放心,不管如何,副經略使也好,刺史也罷,我都不去做。」
徐鳳年納悶道:「那先生如何自處?」
白煜掀起車帘子一角懸在掛鉤上,清風撲面,為車廂帶來幾分涼爽,白煜嘆息道:「關鍵不在我如何想,而看王爺魄力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