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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掀起帘子仰頭去看那雄偉城頭的時候,平靜說道:「回頭亭我本來不想下車的,因為怕對不起他們的期望。你在徽山處境,跟我在北涼不一樣。有些時候拿你撒氣,你一個立志於武道登頂的女俠,別跟我這種不是高手的俗人一般見識。」
原本打算這趟京城之行不再與他多說一字一句的軒轅青鋒,鬼使神差輕聲道:「要不你當皇帝算了,我可以入天象境之前,就賣命給你。」
徐鳳年笑道:「突然替你想到一個報復我的好辦法,你下車以後就開始嚷嚷北涼世子要謀反稱帝,肯定能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不等軒轅青鋒說話,徐鳳年朝身後擺手道:「別當真。」
徐鳳年對青鳥說道:「去下馬嵬驛館。」
放下帘子,軒轅青鋒皺眉道:「你就不讓禮部官員大張旗鼓一下?」
徐鳳年笑道:「禮部尚書盧道林跟我徐家是親家,到時候我去登門拜訪一下即可。」
軒轅青鋒笑道:「還真是國法不如家法。」
徐鳳年無奈道:「別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
軒轅青鋒冷不丁問道:「你是不是很多年沒跟女子花言巧語了?」
徐鳳年閉上眼睛,「肚子餓得沒力氣想問題了。」
交過了戶牒,馬車緩緩駛入太安城主城門,可供十輛馬車並肩駕駛的恢弘主道直達宮城,熙熙攘攘,軒轅青鋒掀起帘子望去,看了幾眼後就放下,「也就這麼回事。」
徐鳳年輕笑道:「要是讀史書,以幾十字記載一人一事一役,你也都會覺得就那麼回事,只有身臨其境,才知其中坎坷榮辱。比如我,若是之前死在任何一個地方,史書上不過記載北涼世子徐鳳年無德無才這麼句話。可我坐在你身邊,一路行來,你動了多少次不由自主的殺機?」
軒轅青鋒斜眼譏諷道:「呦,還會說道理了。」
徐鳳年會心笑道:「你這話可就冤枉我了,當初跟溫華在燈市上被你家僕役追著揍之前,我道理還少說了?我差點都磨破嘴皮子了,還是免不了一頓攆打。」
軒轅青鋒嘴角微揚。
太安城真是大啊,太安城主城門與下馬嵬驛站還未曾跨過半座城池,卻感覺就像已經把北涼任意一座州城來回走了好幾趟。
下馬嵬驛館的捉驛大人童梓良,這段半旬時日就沒睡過一天好覺,生怕錯過了世子殿下駕臨,他是北涼舊員,軍中退下來之前兵不算兵將稱不上將,做了驛館負責人,反而如魚得水,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算安頓下來,比許多一輩子當官都沒能買上府邸的京官老爺都還要闊綽,在西南角置辦了一座小宅子,膝下孫兒也念書好些年,童捉驛正盼著小娃兒以後在科舉上有些出息,也就沒什麼更大心愿了。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座驛館驛丁一茬換一茬,新人換舊人,到今天竟是除了他是北涼軍的老人,再沒有一人能算是大將軍麾下的卒子,先前在驛館裡總能跟老兄弟們喝上酒,如今想要找人喝酒,都找不著了。
童梓良站在驛館外頭的龍爪老槐樹下翹首以盼,下屬們都笑話他自作多情,那位名聲奇臭的北涼世子就算進了京城,也是下榻在禮部專程安排的豪門府第,最不濟也是不缺美人美酒美食的住處,會樂意住在驛館裡頭?可童捉驛沒多餘解釋什麼,就是這麼站著。他當年就是這麼一次次等著北涼王載功而還,等著北涼將軍們榮耀歸來,唯一一次失望地沒有等到人,是西壘壁戰事期間,馮將軍和馬嶺在內共計十四位將軍一起去皇宮外,馮將軍沒有回驛館,那些從北涼軍退下養老的將軍們也都沒有返回各自家門,都死了。
馬車停下。
走下一位年輕俊逸臉龐卻白頭的男子,朝童梓良走來,溫顏笑道:「童捉驛,辛苦了。」
童梓良錯愕問道:「世子殿下?」
才問出口,童梓良便想自己扇自己幾個大嘴巴,近觀眼前男子那一身陌生卻勛貴的白緞蟒衣,不是世子能是誰?要不然哪家皇親國戚樂意來下馬嵬找不自在?童梓良雙膝跪地,眼睛微澀,沉聲道:「下馬嵬童梓良拜見世子殿下!」
徐鳳年攙扶他起身,笑道:「徐驍讓我捎話給童捉驛,『小心你待字閨中的小女兒,別讓徐鳳年跟她碰面,省得被禍害了。』」
童梓良起身一愣過後,忍俊不禁,忍耐得有些吃力。
徐鳳年跟他一起走向驛館大門,說道:「我這段時日就住在這裡,徐驍以前怎麼來我就怎麼來,不用特意安排什麼。」
童梓良點頭道:「一定按照世子殿下的意思辦。」
身後少年戊小聲說道:「捉驛大人,記得飯給多些。」
童梓良哈哈大笑,「這個放心,飯管飽酒肉管夠。」
他們身後青鳥青衣,軒轅紫衣,十分扎眼。
徐鳳年突然轉頭,看到遠處一名頭頂純陽巾的中年寒士,身後有靈秀童子背一柄黑檀劍匣。徐鳳年先讓戊跟著童梓良進驛館進食,走向那名短短兩年便在京城炙手可熱的兵部侍郎,笑道:「見過棠溪劍仙。」
兵部侍郎,盧家盧白頡。
棠溪劍仙笑道:「所幸這次殿下沒有問我這腐儒賣幾斤仁義道德。如今在京為官,被人喊多了侍郎大人,都快忘了自己是劍士了。這不特意讓書童捧劍而來,本想著不顧長輩顏面跟你切磋劍技,不曾想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