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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停下腳步,看著宋夫人,無奈道:「宋夫人與我娘和趙姑姑都是舊識,一口一個奴婢,就不怕我心不安啊?」
宋夫人眼帘微微低垂,伸手捋了捋額頭髮絲,不置可否。
房中,於清靈煮茶,火候未到,劉懷璽在耐心等茶,當宋夫人和陌生臉孔的年輕人聯袂走入屋內,於清靈恰好茶水可以出爐,劉懷璽感慨道:「宋夫人,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宋夫人落座,徐鳳年「畢恭畢敬」站在她身後。
劉懷璽笑問道:「敢問這位公子是?」
宋夫人嘴角翹起的風情一閃而逝,語氣輕柔道:「徐公子是蒙離的同門師弟,身手……極佳。」
身形雄偉的劉懷璽大手一揮,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坐下一起喝茶,我這輩子敬重飽讀詩書的文人,但真正對胃口的,還是拳頭硬骨頭硬的江湖漢子。可惜今日我是客,宋夫人是主,雪荷樓只給喝茶,那劉某人就只能乖乖喝茶。只憑宋夫人都稱讚一句身手極佳的說法,他日公子蒞臨寒舍,咱們定要痛飲一番。」
劉懷璽的不拘小節,有一股言語難以形容的獨到魅力,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這位正值壯年的西域梟雄,他那種豪邁,並不讓人感到居高臨下,牧守一方的父母官愛民如子,將軍與士卒同甘共苦,名流權貴的禮賢下士,雖然難得,但心思敏銳的下位者,依然能夠或多或少感受到地位懸殊帶來的疏離,先前陸氏子弟的那種溫良恭儉讓,道行火候明顯就要差十萬八千里。但是劉懷璽與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會看著對方,真誠而灑脫,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如同發自肺腑。
看到徐鳳年大大方方落座後,劉懷璽臉上笑意更深更濃,然後對宋夫人討價還價道:「宋夫人,徐公子是爽快人,夫人就算不看劉某人的那點薄面,能否看在徐公子的面子上,讓於姑娘幫忙捎兩壺好酒來?屠狗輩的大碗酒大塊肉,賽過鐘鳴鼎食的人間王侯嘛。」
於清靈露出詢問眼神,宋夫人點了點頭,前者身姿搖曳姍姍而去。
劉懷璽拍了拍自己肚子,笑道:「宋夫人,劉某人這肚子裡就沒幾根彎彎腸子,有話就直說了,咱們開門見山,講些敞亮話,至於說完之後,是打是殺,能否喝上於姑娘的酒,看老天爺的意思。我這趟來,自然是不缺誠意,否則也不會獨身來此坐在這裡喝茶,嗯,雪荷樓外當然有我帶來的兩百號兄弟,我也沒想鬼鬼祟祟,都在明面上擺著,那些人誰都看得到。畢竟劉某人只是二品小宗師的本事,沒那天大能耐一人挑翻了你們雪荷樓,別的不說,起碼捨不得讓府上些女子守寡。」
宋夫人一笑置之。
劉懷璽舉杯喝了光了杯中茶,繼續說道:「我劉懷璽的野心,不說宋夫人,雪蓮城有點腦子的,都可以猜得到一二,劉將軍府邸,嘿,劉某人當然是想當實打實的將軍,只要誰給我朝廷承認的將軍名號,讓我當個天不管地不管而且名至實歸的土皇帝,至於是北莽是離陽,是宋夫人身後的北涼大人物,還是西蜀異姓封王的白衣兵聖陳芝豹,或者是南疆的燕敕王,都無所謂!如果誰給我的價錢足夠,劉某人也捨得雪蓮城內用二十年攢下的這份家當,帶著幾千號兄弟去戰場上走一遭。」
宋夫人微笑道:「到了山頭林立的別家地盤,劉將軍就不怕任人拿捏?幾千人在雪蓮城稱王稱霸是足夠了,只要背井離鄉進入軍中,即便是兵力最少的西蜀道,恐怕劉將軍再說話,就很難像現在這樣大嗓門了。」
劉懷璽揉了揉下巴,爽朗笑道:「所以說待價而沽自抬身價是一回事,放亮眼招子,給自己找個好相處的婆家又是一回事,要不然劉某人也不會到今天還沒能撈到將軍的頭銜。說實話,就住在夫人雪荷樓的黃春郁,只是多方招安勢力的其中之一,除了西蜀道允諾了一個雜號將軍的身份,以及獨領三千兵馬的兵權,南疆那邊開價更高,龍宮有秘密使者答應劉某人,從三品的奮武將軍,離陽朝廷的正號將軍之一,更答應我只要到了南疆,當天就是一州將軍的交椅,而且所有走出雪蓮城的兄弟都不打散,不但如此,還給我額外添加六千人馬。離陽趙家嘛,西蜀織造局也有人來過府上,就是小家子氣了些,不說也罷。不過……」
宋夫人接過話頭,「北蠻子的開價最高,一口氣當上北莽的大將軍肯定不可能,不過最少也是萬夫長,說不定還答應你日後掃平北涼繼而馬踏中原後,讓你當個封疆大吏,到時候軍功足夠了,封異姓王也指日可待。但是劉將軍吃不准涼莽戰事的勝負,怕北涼欺軟怕硬,更怕北莽要讓你當馬前卒,去流州或是陵州送死。是不是?」
劉懷璽大笑道:「宋夫人洞若觀火,我看去離陽當個兵部侍郎都綽綽有餘了!」
劉懷璽突然放低聲音,眯起眼,似乎是想盡力隱藏鋒芒,「據傳清涼山有座梧桐院,女子翰林代替那年輕藩王批朱,宋夫人做那北涼的女學士,也不差。」
於清靈拎來兩壺酒,是北涼的綠蟻酒,這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便是對北涼極為惡感的京城,綠蟻酒也是風靡一時,尤其是民間,辛辣味長的綠蟻酒很受歡迎,因為價廉物美,在離陽漕運體系中更是當之無愧的首選。於清靈在桌上擺下三隻碗,倒滿三碗後,酒香撲鼻。於清靈知道宋夫人雖然很少喝酒,但酒量之好,讓人咋舌,飲酒如喝水,讓兩三個所謂的酒中豪傑喝趴下,輕而易舉。宋夫人端起碗,一飲而盡,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