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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觀應似乎連喝茶都能喝出酒的豪氣和醉意,提高嗓音,豪邁笑道:「李義山啊李義山,我早就跟你說了,真投了徐家軍,那你晚年輔弼之人,不過是個早夭的西北藩王,他只會戰死後在正史上留下罵名,連累你在後世好事者的謀士排名中也是墊底,甚至都不如與你結伴遊歷大江南北的納蘭右慈。可惜你向來不信讖緯鬼神,甚至在我早早斷定荀平之死後,你仍是不信,你說那只是因為荀平治國之術用岔了手腕,他的死,是人定,而非天定。你啊,從來就是鑽牛角尖的性子,難怪這一輩子,年紀越長,越活得不痛快。」
謝觀應收回視線,望向對面的徐鳳年,譏笑道:「怎麼,人多了不起啊?難道你如此健忘,忘了觀音宗鎮運重器之一的那幅陸地神仙圖上,到底是誰排在你前頭?你以呂祖三教熔合為宗旨,憑藉佛家根本作大觀想,請來這麼多前世之人,是挺壯觀的。但是你就不怕這等手筆,到頭來只能是怕羊入虎口嗎?」
徐鳳年正襟危坐,平靜道:「這些前輩中,有人讀書,有人不讀書。有人已死有人猶活,其中死人其實可以繼續活,但死了。他們今日以何種姿態出現,意味著在我徐鳳年心目中,那才是他們的真正風流。在你謝觀應看來,也許我徐鳳年死守北涼是沒有進取心的畫地為牢,我師父李義山身處聽潮閣二十年是作繭自縛,徐驍空有三十萬邊軍卻不去爭搶那把椅子是傻瓜,你這麼覺得我不奇怪,人,各有志,各有求,各有想。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道理,人人有人人的活法,不是你謝觀應覺得有意思就要去做,人生在世難免不稱意,難稱自己心,更難如別人意。你要跟我徐鳳年跟我北涼做買賣,好歹先搞清楚我是怎麼一個人。既然大家屁股下的位置高低懸殊不大,那麼天底下哪有強買強賣的生意?」
徐鳳年突然笑了,「謝先生這輩子過得太超然逍遙了,大概不會懂雙腳踩在泥濘中前行,是怎麼個感覺。」
不久前他便調侃過謝謝一句是否聽不懂,此時來這麼一句,就顯得格外殺機重重了。
謝觀應環顧四周,神情冷冽。
徐鳳年眯起那雙本就狹長的眼眸,「要是謝先生覺得這些『院中人』都是我擺出的花架子,不妨試試看。看他們到底會不會成為蜀王一舉躋身天人的進補之物。」
一直慢飲春神茶的陳芝豹突然放下茶杯,茶杯在桌子上磕出一聲輕微聲響。
謝觀應冷哼一聲,「按照王爺的習慣,謝某人此時是不是可以說一句買賣不在仁義在了?」
徐鳳年笑著反問道:「真不打?那可就真是乘興而來空手而歸了?」
謝觀應轉頭望向白衣男人,後者搖了搖頭。
謝觀應略顯無奈,但是嘴上沒有如何示弱,「無源之水,再多也經不起揮霍。奉勸一句,王爺這場架勢,還是拿去對付拓拔菩薩好了。」
徐鳳年四周春秋已故之人逐漸消散,笑著起身,問道:「那就到此為止?」
謝觀應坐著不動,臉色冷漠道:「恕不送客。」
從頭到尾,陳芝豹都沒有說一句話一個字。
……
在門外,徐鳳年跟滿臉探詢意味的謝謝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停下腳步,微笑道:「謝姨是不是再也不想來北涼了?也對,這兒水少風大沙多,傷肌膚。本來就沒上胭脂評了,若是再給哪個年輕女子搶了蜀地第一美人的名頭,我可就真是愧疚難安了。」
謝謝冷笑道:「堂堂北涼王,跟我一個女子斤斤計較,好大的胸襟!」
徐鳳年笑臉溫醇道:「是我的不是。最後說一句真心話,謝姨的烹茶,真是天下獨一份的手藝,天大的技術活兒,沒法賞。」
謝謝當下已經弄不清楚這是不是這個王八蛋的肺腑之言還是笑裡藏刀了,不過她內心深處,到底還是有一絲自己不願承認的自得之意。
五人上馬遠去。
澹臺平靜看著臉色蒼白的徐鳳年,瞥了眼呼延大觀,皺眉道:「為何要逞匹夫之勇?不論戰力還是境界,那謝觀應都要比我強上一大籌。真要廝殺起來你這種手法,更多比拼的是境界,更是謝觀應再熟稔不過的最強手。」
徐鳳年擺擺手,打斷澹臺平靜的言語,笑眯眯道:「就當熱熱手好了,省得下次對陣拓拔菩薩有可能手忙腳亂。而且跟謝觀應這麼一仗雖然沒打起來,但我也不是沒有收穫,原本四面漏風的觀想,補齊了許多。」
徐鳳年說完之後,轉頭看向徐偃兵,苦笑道:「徐叔叔,恐怕要勞煩你繞遠路去跟韓副將說一聲了,嗯,就說讓他無需自責。」
徐偃兵疑惑不解,但是沒有多問什麼,同門師兄弟韓嶗山如今是陵州副將,名義上是鎮守北涼最南方門戶,其實誰都清楚韓嶗山最重要的職責是盯著西蜀風吹草動,以防蜀地兵馬在涼莽大戰正酣的時候落井下石。
五騎在出城前就已經分道揚鑣,三個不同的方向,徐鳳年和澹臺平靜北上進入涼州,徐偃兵南下去捎話給韓嶗山,呼延大觀和鐵木迭兒可以在陵州隨便逛盪,他們兩人本來就跟北涼沒太多牽扯,徐鳳年也沒那個臉皮真去使喚他們。
徐鳳年和澹臺平靜兩騎出城後,他感慨道:「不說戰力強弱,只說到境界的高低,拓拔菩薩作為天下第二人,其實一直被王仙芝拉出一段明顯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