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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拓拔菩薩在成為北莽第一人後,始終被認為不敵王仙芝,不管拓拔菩薩這些年境界修為如何穩固攀升,都沒能改變這個事實。
但是在拓拔菩薩之前的那位前任北莽第一高手,在他莫名其妙消失之前,北莽上下都堅信,當時的他完全可以與離陽王仙芝酣暢死戰!
這個被譽為大草原上千年一出的天才,就是呼延大觀。他一人即一宗門。
而他這個沒能成為呼延大觀徒弟的劍客,就是鐵木迭兒。他的祖輩,曾是草原上飛得最高的那頭雄鷹,甚至在中原的天空肆意翱翔。
鐵木迭兒本來不是一個會追憶或者說懷念什麼的人,他有種直覺,自己這次多半是回不到草原了。
他對北莽這個「王朝」沒什麼感覺,草原兒郎大多如此,一頂帳篷就是一個家,一個姓氏就是部落。他之所以趟渾水,正是北莽王庭拿他所在的部落威脅。
當時十人聯手截殺那姓燕的北涼大將軍,鐵騎兒和口渴兒先死,提兵山斡亦剌被那位小念頭率先捨棄,死於某個關隘,後來七人再度陷入死局,總是埋怨喝不著酒的阿合馬大笑著赴死了。後來他們差一點就在大樂府的帶領下成功脫離險境,可惜被一群據說是練氣士的人物發現了蹤跡,兩個在北莽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也死了,鐵木迭兒甚至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只記得兩人都用刀,其中一個還幫他擋了那北涼高手一槍。如今,就只剩下他鐵木迭兒,大樂府先生,總遮住半張臉的公主墳小念頭,還有那位鬢角鮮花早已丟失的陰沉老婦人。
這場本該是一群人圍毆一人的大好局面,為什麼會輸得這麼慘,大樂府先生在逃亡途中說了許多道理,鐵木迭兒都給忘了。反正只知道他們嘗試了無數種方法,一開始是四散逃竄,後來是竭力圍攻,再後來是各種花樣百出的埋伏截殺,到頭來,都沒用。從頭到尾,那個實力強大到讓鐵木迭兒都感到恐怖的北涼男子,都在用一種方法追殺他們,誰站在了最北的位置上,他就盯住誰殺,而且殺得一點都不急。從來都是只出一槍,在這之前,對手大可以施展生平所長。若是誰腳下的位置更北,他就會毫不猶豫轉移目標。
一般來說,像到了十人這種境界的武道宗師,體力腳力都極強,鐵了心要逃跑,相同境界的敵人哪怕技高一籌,想要殺死對手並不容易,需要長時間接連不斷的鏖戰。但問題在於那個只提了一桿普通鐵槍的傢伙,每次殺人都只需要一槍,這比什麼都致命。他在出槍前,就靠著強健無匹的體魄跟他們耗,要麼躲閃,要麼來不及躲閃便硬碰硬的力扛。正是親身領教過這人的可怕,鐵木迭兒才明白為什麼經常聽人說世上高手只分兩種,一種是王仙芝,一種是由拓拔菩薩領頭的所有天下武人。
鐵木迭兒咧嘴一笑,那個說要去離陽找媳婦的男人,在當今天下,大概他和拓拔菩薩,加上那位北涼王,能算是一種武人,然後他鐵木迭兒在內所有人,都是另外一種。
有個衣襟染有血跡的中年人就蹲在年輕劍客腳邊,抓起一小撮泥土放入嘴中,慢慢咀嚼,微笑道:「在想什麼開心的事情?我們四條喪家犬,也就只有你能笑得出來了,還這麼不勉強。」
鐵木迭兒笑道:「想一個男人。」
那吃泥土的儒雅男人打趣道:「鐵木迭兒,你這話說得很有深意啊,以前還真沒瞧出來。」
鐵木迭兒嘿了一聲。
那位落拓男子好像也挺有閒情逸緻,拽著酸文道:「春,地氣通,土甦醒。我嘴裡這種黃綿土,屬於泥土裡的小孩兒,年紀輕著呢。我前幾天嘗過的那種,就老了。」
雖然不感興趣,但鐵木迭兒還是很認真聽著。
男子環視四周,笑意溫醇,神秘兮兮低聲道:「既然站在了這裡,那你就有機會能活。我們三個,就難嘍。」
一位身形傴僂的老婦人陰陽怪氣道:「大樂府,你的心情也不差嘛,還能跟鐵木迭兒在這兒聊天打屁,咱們那位小念頭可是豁出性命去,才幫咱們贏取這點寶貴的喘氣時間。」
正是棋劍樂府大先生的男人笑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光陰這東西,其實什麼時候都值錢的。當然,現在就更值錢了。咱們四個的腦袋加起來,應該勉強能值上個一萬騎軍。粗略折算,以一萬騎的十年沙場壽命為準,那就是……」
他突然站起身,正色道:「來了。」
鐵木迭兒握緊手中無鞘,沉聲道:「我這一劍,一定能比先前那座關口更快。」
老嫗冷笑道:「有劍仙一劍的風采又如何了,只要殺不死徐偃兵,咱們今天肯定又得搭上一條命。」
大樂府拍了拍年輕劍客的肩膀,「劍,越來越快,哪怕是後一劍快過前一劍,只有一絲一毫,也是大好事。鐵木迭兒,要信任自己,和你的劍!」
年輕人點了點頭。
黝黑的臉龐,耀眼的陽光。
這讓大樂府的沉重心情也好了幾分,望向那四人中年紀最大也最怕死的老婦人,神情淡然道:「這次我留下。」
老婦人非但沒有領情,反而尖酸刻薄道:「也該輪到你們棋劍樂府了!」
大樂府一笑置之。
約莫半里外,兩道身形不斷交錯,向鐵木迭兒這座大墚「緩緩」而來。
老嫗眯眼望去,面沉如水。